謝無妄的右手還懸在半空,指尖殘留著剛才改寫劇情時的微麻感。那三秒的影像循環已經散去,但空氣中仿佛還留著某種看不見的波紋——像是水麵被攪動後仍未平靜的餘韻。
他沒抬眼,卻知道有人來了。
腳步聲很輕,踩在灰燼上幾乎聽不見,可那股熟悉的氣息騙不了人。周子舒走到了他身側五步外停下,沒有靠近,也沒有開口。
風卷起一縷殘火,掠過兩人之間。
謝無妄終於動了動手指,把匕首從地上拔出來。刀身上的血塊簌簌掉落,發出細微的碎裂聲。他靠這把刀撐著站了太久,連自己都忘了什麼時候開始,它已經不隻是武器,更像是根拐杖。
“你剛才……改了什麼?”周子舒終於問。
聲音不高,也不帶情緒,就像在問今天有沒有下雨。
謝無妄扯了下嘴角:“讓你們多砍了幾個漏網的。”
“不是這個。”周子舒盯著他,“是那種感覺。像天平突然偏了一邊,所有人都沒察覺,但我心裡清楚——有東西不一樣了。”
謝無妄轉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瞬間,他差點想笑。這個人明明一身塵土,肩頭還沾著打鬥時濺上的黑灰,卻偏偏站得筆直,眼神清亮得不像剛經曆一場生死戰。江湖裡都說周子舒是冷麵劍客,可現在看來,他更像個執拗的監考官,非要揪出作弊的學生。
“你也感覺到了?”謝無妄低聲道,“不是錯覺。這個世界……正在鬆動。”
“怎麼個鬆法?”
“比如——”謝無妄抬起左手,在空中虛劃了一下,“高崇昨天送外賣送到青樓二樓,點單的是甄嬛,備注要加麻加辣不要蔥花;張成嶺在懸崖邊刷《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說考不上就跳下去;還有楊超越,她根本不在選秀節目裡,而是穿著熒光粉裙子在大梁街頭跳應援舞,身後跟著一群舉燈牌的太監。”
周子舒眉頭皺起:“這些事……我聽說過。”
“不止是你。”謝無妄收回手,“每一個世界都在冒泡。規則崩了,人物串場了,連台詞都能對不上號。你以為是巧合?那是劇本在漏水。”
周子舒沉默片刻,忽然道:“所以你一直在做的,不是對抗黑暗組織,是在和‘寫故事的人’打架?”
謝無妄沒否認。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裡曾貼過三片碎片。現在它們已經融入體內,但他仍能感覺到那種溫熱,像隨身帶著三枚暖爐。每一片都連著一個他曾顛覆的世界:溫客行的執念、楊超越的流量、梅長蘇的棋局……那些都不是單純的道具,而是記憶的錨點。
“我不是來改命的。”他說,“我是來問一句——誰定的命?憑什麼定?”
周子舒看著他,目光漸漸變了。不再是審視,也不是懷疑,而是一種近乎悲憫的清醒。
“你要找那個執筆之人?”
“不。”謝無妄搖頭,“我要讓他知道,筆可以寫我們,但我們也能折斷那支筆。”
話音落下,遠處傳來一陣喧鬨。追擊的鬼修們正押著幾名俘虜回來,有人喊著“核心跑了”,也有人歡呼勝利。火光映在臉上,照出一張張疲憊卻亢奮的臉。
可謝無妄沒看那邊。
他的注意力落在右眼。瞳孔深處,那道金紋又浮現了,比之前清晰許多,像一道刻進眼球的符咒。混沌之瞳仍在冷卻,裂紋未消,但這股力量……似乎不再完全受係統控製。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麼嗎?”他問周子舒。
“什麼?”
“我們以為自己在打破規則,其實可能隻是換了個劇本繼續演。哪怕我現在能回放戰鬥、改寫結局,也隻是在導演的位置上換了種拍法——可攝影機還在天上盯著。”
周子舒緩緩點頭:“所以你覺得,真正的敵人不是黑暗組織,是‘被觀看’這件事本身?”
“聰明。”謝無妄笑了下,“難怪你能活到現在。”
“那你打算怎麼辦?”
“剪線。”
“哪根?”
“第一根。”謝無妄抬起手,按在胸口,“這些碎片,不是獎勵,是鑰匙。每一枚都通向一個被篡改的世界,而我要一個個走回去,把那些被塞進劇情裡的枷鎖全拆了。”
周子舒看著他,許久沒說話。
風吹過戰場,吹散最後一片彼岸花瓣。它飄到謝無妄肩頭,燃起一小簇紅焰,又熄滅了。
“你一個人,走不出這張網。”周子舒終於開口。
“我知道。”謝無妄點頭,“所以我不會一個人走。”
“四季山莊不能陪你瘋。”
“我不需要山莊。”謝無妄看著他,“我隻需要一個起點。你隻要不說‘不行’,就是‘可以’。”
周子舒閉了下眼。
再睜開時,他已轉身。
“若你要走無人走過之路,四季山莊的大門,不會攔你。”
腳步聲漸遠,踏在灰燼上,留下一行淺淺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