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妄的指尖還卡在匕首的血槽裡,刀身插在向日葵根部,像一根插進大地的保險絲。血順著掌紋往下淌,在焦土上燙出一個個小坑。他沒動,也不敢動——光柱還在,結界沒塌,但那股撐著它的勁兒,已經快從骨頭縫裡漏光了。
台下妖藤們陸續站起,有的搖晃著身子,有的低頭看手,像是第一次認出這具軀殼是自己的。評分牌歪在一邊,數字還在閃:“顏值9.1”、“淘汰”、“自動認醜”。規則還在跑,但沒人再撕誰的臉皮了。
謝無妄喉嚨發乾,咽了口血沫,開口時聲音像砂紙磨鐵:“規則沒死——隻是換了個裁判。”
他左手哆嗦著探進懷裡,摸出一張燒得隻剩半截的紙。那是幾天前他讓司藤收的報名表,邊角焦黑,字跡模糊。他咬破中指,蘸血在空白處寫下四個字:第一輪,形態之美。
手腕一抖,紙飛上半空。
火苗從紙角竄起,金燦燦的,不像是凡火。它燒得安靜,燒完後化作一道光幕,懸在結界穹頂,上麵浮現出參賽名單,還帶編號和倒計時。
“現在開始。”他說,“誰想活成數據,誰想活成名字,自己選。”
沒人動。
一隻斷了藤須的小妖藤縮在角落,眼珠亂轉。它剛從暴走裡醒,還記得自己差點把同伴的頭擰下來。它看看光幕,又看看謝無妄插在地上的匕首,猶豫半天,終於挪到台中央。
它沒打架,也沒吼叫,而是把殘藤往地上一按。
沙地開始震動。
根須如針,在土麵繡出一幅畫:一個藤屋,門口坐著兩個小藤人,頭頂冒泡,寫著“爹”“娘”。畫完,它退後兩步,低著頭,像在等判決。
觀眾席傳來一聲笑。
不是嘲諷,是真笑。
接著,第二個妖藤上場。它沒用根,而是抖開滿身藤蔓,編——先繞腕,再穿肘,三下五除二,織出一件披風,紋路是蒼山雲海。披風一抖,陽光穿過縫隙,在地上投出流動的影。
第三個直接躺下,藤脈貼地蔓延,一圈圈擴散,像聲波。三秒後,地麵浮現出一串符號——是古藤語,寫的是:“我生於戊寅年,活了三百零七年。”
謝無妄靠著斷柱,眼皮沉得快合上,可嘴角抽了一下。
這才是人話。
不是打打殺殺,不是評分淘汰,是報名字。
第四個上台的是個老藤,藤皮皸裂,走路都顫。它不展示,隻張嘴,發出一段音律——不是語言,是花語。低沉悠遠,像風吹過山穀。音波掃過向日葵,花盤輕輕一震,竟回了一段更亮的光。
司藤站在邊緣,看著這一幕,手指慢慢蜷緊。
她忽然往前走。
沒人攔她。她走到舞台正中,單膝跪地,手掌按進泥土。一縷藤脈從心口延伸而出,鑽入地底,直連向日葵根係。
光柱猛地一漲。
結界上的裂紋開始愈合。
她閉眼,身子緩緩後仰,雙臂如藤蔓舒展,腳步輕移,跳的是蒼山祭典的老舞步。動作不快,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韻律,像春天破土,像老樹抽芽。
台下妖藤一個個靜了下來。
有年輕的不自覺跟著擺手,有年老的閉目輕哼。一隻原本拒絕參賽的壯藤,突然撕開胸口藤甲,露出內裡一道陳年傷疤,高舉手臂,吼出一句沒人聽懂的古語。
全場應和。
光柱中,一道編號緩緩浮現:47。
三秒。
它沒消散,而是順著光流,鑽進司藤眉心。她身子一震,舞步沒停,但眼角滑下一滴透明的汁液,落地即化作一朵小花。
謝無妄看見了。
他沒笑,也沒動,隻是把插在地上的匕首往裡又推了半寸。刀身“生死看淡”四字被血浸透,紅得發黑。他知道這光撐不了太久,混沌之瞳還在冷卻,係統玉佩像塊廢石頭,連個提示音都蹦不出來。
但他不急。
規則已經換了血。
不再是“誰醜誰死”,而是“誰敢說我是誰”。
第五個上場的妖藤直接開始織網——不是戰鬥用的絞殺網,而是生活用的藤籃。它編得極細,一圈一圈,最後成型時,竟是一隻嬰兒搖床,裡麵還放了朵乾花。
第六個用根須在空中寫字,寫的是:“我不叫37號,我叫藤阿九。”
第七個乾脆唱起了童謠,調子荒腔走板,可唱到一半,台下三四個跟著哼起來,越聚越多,最後竟成了合唱。
謝無妄靠在柱子上,聽著這亂七八糟的歌聲,忽然想起星際監獄裡的事。那會兒他們也這樣,一群被判了“劇情汙染罪”的囚徒,在牢房裡輪流講自己世界的故事。講完一句,就有人接:“我也是。”“我那兒也這樣。”
原來人活著,就圖個有人認你。
第八個上台的是個雙頭藤,兩個腦袋吵了一路,最後達成一致:一個負責用藤須畫畫,一個負責解說。畫的是當年蒼山祭火的場景,老藤王舉杯,百姓跪拜,天空有九顆眼狀光珠懸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