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極其彆扭地、就著朝陽的手，小口抿了一下。
溫水滋潤了乾渴的喉嚨，稍微緩解了不適。
朝陽立刻像是完成了什麼重大任務一樣，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那笑容純粹得毫無陰霾，幾乎晃了琉璃的眼。
這就是……“湊朝陽”嗎？
和她這個在黑暗中掙紮、沾滿塵埃的“複製品”完全不同，生活在光明之下，被愛包圍著的……真正的、完整的個體。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湊朝陽”要用這種眼神看她？為什麼要把她帶回家裡照顧？為什麼……要為她流淚？
她不是應該像塔爾塔羅斯那樣，蔑視她這個“失敗品”嗎？或者像迪亞布羅那樣，欺淩她這個“弱者”？
“你為什麼……”琉璃的聲音很低，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要對我這麼好？”
朝陽愣了一下，似乎沒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她歪著頭，很自然地回答：“因為你是琉璃啊。”
因為你是琉璃。
就這麼簡單？
不是因為她像誰，不是因為她有什麼價值，僅僅因為……她是她？
琉璃怔怔地看著朝陽，看著她清澈的眼眸裡倒映出的、那個蒼白虛弱的自己。心底那層堅硬的冰殼，似乎在無人察覺的角落，悄然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她迅速低下頭，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可能泄露的情緒，尤其是眼前這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
“……笨蛋。”她小聲嘟囔了一句，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誒？琉璃你說什麼？”朝陽沒聽清，湊近了些。
“沒什麼！”琉璃猛地提高聲音，掩飾著自己的慌亂，耳尖卻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紅，“我說……我有點累了。”
“啊，對！你要多休息！”朝陽立刻緊張起來，連忙幫她掖好被角，“那我們不吵你了，你好好睡！我和媽媽就在外麵，有事一定要叫我們！”
湊零也溫柔地囑咐了幾句，和湊家兄弟一起退出了房間。美劍沙姬最後離開，在帶上門前，目光複雜地看了琉璃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輕輕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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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終於安靜下來。
隻剩下琉璃一個人，還有窗外灑落的、異世界的陽光。
她看著天花板，腦海裡依舊紛亂。魯格賽特、惡魔碎片、拖雷基亞的乾預、失敗的狩獵計劃……還有，湊朝陽那雙哭紅的、卻盛滿了純粹關切的眼睛，以及那個過於用力的擁抱。
身體的疼痛和虛弱依舊存在，但那股一直纏繞在她心頭的、冰冷的孤獨感，似乎被剛才那短暫而喧鬨的溫暖衝淡了一絲絲。
她緩緩閉上眼睛。
這一次，夢境或許不會再那麼冰冷黑暗了。
至少，在這個陌生的、有著另一個“朝陽”的世界裡，有一間充滿了陽光和淡淡甜香的房間，暫時成為了她疲憊身軀的容身之所。
而心底那堅冰融化的一角，悄然流淌出連她自己都尚未明晰的、細微的暖流。傲嬌的少女絕不會承認，但那個“笨蛋”朝陽，或許真的在她密不透風的世界裡，撬開了一絲縫隙。
窗外的風拂過，帶來隱約的笑語聲，那是湊家日常的溫暖。琉璃在被子裡微微蜷縮，像一隻終於找到臨時避風港的、傷痕累累的小獸，陷入了真正安寧的沉睡。
接下來的幾天，琉璃在湊家小心翼翼的照料下緩慢恢複。她依舊很少說話，對於湊零過度的關懷總是回應得僵硬又疏離，對湊家兄弟保持著距離，對美劍沙姬則是偶爾投去複雜的目光——她記得自己推開她時，對方眼中閃過的錯愕。
但她無法拒絕朝陽。
朝陽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喂她吃飯，幫她擦洗，夜裡堅持打地鋪睡在她旁邊，隻要她稍有動靜就會立刻醒來。朝陽會絮絮叨叨地跟她講學校裡發生的趣事，講哥哥們的糗事，講她做的漂亮的曲奇，講她對奧特戰士的憧憬，講她看到格麗喬戰鬥時覺得多麼帥氣。
“雖然琉璃醬總是冷著臉，說話的語氣也不好聽，”朝陽有一次一邊削著蘋果，一邊笑著說，“但我知道，琉璃醬的內心非常非常溫柔。你會救媽媽，會救小劍，會為了保護大家拚上性命。這樣的琉璃醬，閃閃發光，特彆迷人。”
琉璃彆過頭，耳根微微發熱，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囉嗦。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但她心裡某個堅固的角落，似乎在陽光持續不斷的照耀下，悄然融化了一絲。
美劍沙姬有時會沉默地送來一些補充能量的奇特水果，放下就走。一次琉璃終於低聲對她說了一句：“……謝謝。還有，當時……情況緊急。”
美劍沙姬腳步頓住，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但她們之間，某種無形的隔閡似乎變薄了。
又休養了幾天，琉璃的身體恢複了不少，已經可以自己下床緩慢行走。夜晚，眾人都已歇下。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靜謐的房間裡。朝陽細心地幫琉璃掖好被角，自己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躺下，而是坐在床邊，靜靜地看了琉璃很久。
琉璃被她看得不自在：“……乾什麼？”
“琉璃醬，”朝陽的聲音很輕，卻異常認真，帶著一種下定決心的勇氣，“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琉璃猛地一怔，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愕然地看向朝陽。
“不是因為你和我長得一樣，”朝陽急忙補充，臉頰泛紅，眼神卻亮得驚人，“是因為你就是你。是那個嘴上說著麻煩，卻會默默保護好所有人的琉璃；是那個戰鬥時帥氣又強大，仿佛什麼都難不倒你的格麗喬；是那個受了重傷，在夢裡會害怕得發抖，讓我隻想緊緊抱住你的琉璃……”
她伸出手，輕輕握住琉璃放在被子外的、有些冰涼的手：“我喜歡你，琉璃。不是對英雄的崇拜，也不是對姐妹的親情，是……是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的那種喜歡。”
房間陷入一片寂靜，隻有月光流動的聲音。
琉璃的心跳驟然失序。震驚、困惑、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無法定義的慌亂和……悸動，席卷了她。她看著朝陽，那個光明、溫暖、擁有她渴望卻不敢觸碰的一切的“原版”。她們本該是鏡子的兩麵，光明與黑暗，正品與複製品。
為什麼？
為什麼這樣一個人，會對她這種從誕生起就被定義為“失敗品”、“複製品”，滿身泥濘與黑暗的人，產生“喜歡”這種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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