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沼的瘴氣徹底散去時，那道被根須纏著的石徑已清晰可見。青灰色的岩石上布滿細密的紋路，湊近細看，竟與蘇清月星盤上的星軌完全吻合，隻是在轉彎處多了些小小的凹痕，像是被無數雙腳印磨出來的。蘇承影蹲下身，指尖撫過一道最深的凹痕，裡麵還嵌著半片星蘭花瓣，顯然是不久前才落下的。
“爺爺說，石徑是太爺爺們鋪的路。”她抬頭對念蘭笑，玉佩在掌心晃出細碎的光，“你看這些凹痕，都是等著我們來踩平的。”
念蘭立刻學著她的樣子，用棗木牌的邊角在凹痕裡輕輕刮，想把花瓣挑出來。木牌剛一碰觸花瓣，石徑突然微微震動，那些星軌紋竟泛起淡金色的光，將兩人的影子映在岩石上，影子的邊緣纏著星蘭藤，像在給新的腳印蓋“通過章”。
前方傳來孩子們的歡呼。是那個攥著靈果乾的小男孩，他發現石徑旁的岩壁上，刻著許多模糊的名字，每個名字旁邊都畫著顆星星，像是前人留下的“星標”。“這個叫‘阿石’的人，畫了七顆星！”男孩指著其中一個名字喊，靈果乾的碎屑從指縫漏出來，落在名字上，刻痕突然滲出微光，映出個背著行囊的少年虛影，正往石徑深處走。
“是拓荒者的星標！”蘇明溪趕上來，眼中閃過驚喜，“古籍裡說，當年林默帶著弟子開拓星途時，會在石徑旁刻下名字和星數，星數越多，代表這條路越安全。”他指著“阿石”旁的七顆星，“這說明從這裡往前七段路，都有守護者留下的補給點。”
孩子們頓時來了精神。紮羊角辮的小女孩掏出紙筆，認真地將名字和星數抄下來，說要編一本“石徑指南”；最調皮的少年則扛著木劍跑在最前，要去看看七顆星的儘頭藏著什麼；沼澤裡那個大女孩也跟了上來，懷裡的嬰兒醒了，正抓著她衣襟上的星蘭花瓣，咯咯地笑。
走在石徑上，腳下的岩石越來越溫潤，像是被無數代人的體溫焐熱的。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岩壁上的星標，有的名字已被歲月磨得隻剩輪廓，卻仍能從星數的多少，看出前人的用心——險處的星標刻得最深，星數也最多，旁邊往往還畫著簡單的示意圖，比如“左拐避碎石”“此處有靈泉”，像位沉默的向導，在時光裡守著後來者。
“太爺爺們好細心啊。”念蘭摸著一幅畫著靈泉的示意圖，棗木牌突然與岩壁相吸，貼在星標旁，木牌上的刻痕與星標產生共鳴，在石徑上投下道清晰的光帶，直指前方不遠處的一汪清泉，泉眼處正冒著細小的泡，像在歡迎他們。
靈泉邊果然有前人留下的痕跡：半隻磨損的水囊，幾枚星蘭籽殼，還有塊刻著“未完”二字的木牌。蘇承影將玉佩放在木牌上，“未完”二字突然亮起，與石徑的星軌紋相連，在泉麵上映出流動的星圖——比年輕修士帶來的星圖更完整，連最偏遠的“暗星穀”都標著閃亮的光點。
“是太爺爺的劍穗刻的！”蘇承影指著星圖邊緣的劍痕，與林默劍穗的弧度完全一致，“他說這條路還沒走完，等著我們接著走。”
大女孩突然指著泉底，那裡沉著個小小的銅盒。少年用木劍把盒子勾上來，打開一看，裡麵裝著卷泛黃的布，布上用鎮元文寫著：“石徑非止石，是星宇之脈，踏此徑者，當知步步皆前人骨血。”落款處是個模糊的“默”字，旁邊蓋著枚劍形的印，正是林默的私印。
“原來石徑是星宇的骨頭。”男孩捧著布卷喃喃道，靈果乾的甜混著靈泉的清，突然讓他想起爺爺說的“每塊鋪路石，都藏著個守諾的故事”。
正午的陽光透過石徑上方的藤架不知何時已爬滿了星蘭藤），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孩子們坐在靈泉邊休息，大女孩給嬰兒喂泉水，泉裡的星圖映在孩子臉上，像撒了把碎星；蘇承影和念蘭則用星蘭花瓣編花環，要給每個星標戴上“勳章”。
蘇明溪看著這一幕，突然明白“石徑連星宇”的真意——所謂星宇，從不是遙不可及的星空，是腳下這些被無數腳印磨平的岩石，是岩壁上那些刻著名字的星標，是靈泉裡那些映著星圖的漣漪，是前人把“開拓”二字嚼碎了，混著血汗鋪成的路，讓後來者能踩著他們的骨血，往更遠的地方去。
繼續往前走，石徑的星軌紋越來越亮。在一處陡峭的轉角，岩壁上的星標突然密集起來，名字層層疊疊，像片小小的星群。其中最顯眼的是個叫“清月”的名字，旁邊畫著無數顆星，星與星之間用細線連著，竟與蘇清月星盤上的“護星陣”完全相同。
“是太奶奶的星標！”念蘭的棗木牌突然發燙，木牌上的刻痕與“清月”二字相觸，在石徑上拚出個完整的星蘭圖案，圖案中心，無數個星標名字的虛影正圍著星蘭起舞，像場跨越時空的聚會。
虛影中，蘇清月的身影格外清晰。她正用星盤校準石徑的星軌，林默站在她身後，劍穗的銅鈴輕輕碰著她的星盤，發出“叮”的輕響，像在說“慢點畫，我等你”。影象散去時，轉角處突然吹來一陣風，帶著藤海星域的星砂，落在孩子們的肩頭，像太奶奶在輕輕撫摸他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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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就是暗星穀了！”年輕修士的聲音從石徑儘頭傳來，他帶著弟子們在穀口等著，手裡舉著新測繪的星圖，“石徑在這裡分成了三條岔路，該由孩子們來選走哪條。”
孩子們立刻圍攏過來。蘇承影指著星圖上最暗的那條岔路，那裡標著個小小的星蘭圖案：“太奶奶的星標指這裡，說‘暗處才有最亮的星’。”念蘭也點頭附和，棗木牌在那條路上敲了敲，星圖突然亮起，顯示岔路儘頭有片巨大的星蘭花海。
“我們走這條！”孩子們異口同聲地喊，聲音在石徑上回蕩，驚起了岩縫裡的靈鳥，鳥群朝著暗星穀的方向飛去，像在為新的選擇引路。
離開轉角時，蘇承影將那卷刻著“未完”的布，輕輕塞進“清月”星標的刻痕裡，讓前人的話，能陪著太奶奶的星標，繼續守著這條路。念蘭則把自己的棗木牌拓印貼在岩壁上，旁邊寫著“念蘭到此一遊，會帶著花回來”，字跡稚嫩，卻透著股鄭重。
石徑的儘頭，暗星穀的輪廓已隱約可見。穀口的岩石上，新的星標正被孩子們刻下：蘇承影的劍形印，念蘭的棗木痕，男孩的靈果印，女孩的星蘭瓣，一個個新鮮的名字旁邊，都畫著顆閃亮的星，與前人的星標連成一片，像條從過去延伸到未來的光帶。
蘇明溪站在星標旁，看著孩子們的腳印疊在前輩的凹痕裡，突然覺得所謂“傳承”，不過是石徑上的腳印新舊相疊，星標上的名字前後相連，是林默的劍穗與蘇清月的星盤，在時光裡碰出的那聲“叮”，被一代又一代的人聽著，走著，直到石徑的儘頭，開出連接星宇的花。
石徑上的星軌紋還在發亮，將孩子們的笑聲往暗星穀送，像在為新的選擇喝彩。蘇承影知道，石徑連星宇的故事，會隨著腳步一直延續下去——
會在岩壁的星標裡，
會在孩子們的腳印裡，
會在靈泉映出的星圖裡，
會在每個“踏著前人路、走向新天地”的瞬間裡，
悄悄延伸，
靜靜連接，
直到萬載後的某個人，
在某段石徑的星標上，
看到今天的名字，
能笑著說：
“原來我們從未獨行，
那些刻在石上的名字，
早已把星宇，
連成了一條回家的路。”
暗星穀的風穿過石徑，帶著星蘭的香和孩子們的笑，吹得岩壁上的星標輕輕顫動，像無數雙手在為新程鼓掌。而腳下的石徑，還在往更深處蔓延，每一塊岩石都記得前人的溫度，每一道刻痕都藏著未完的約定，在星宇的脈絡裡，靜靜等待著後來者，用新的腳印，續寫屬於他們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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