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潑墨般傾瀉,將整座攝政王府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藏書樓那巍峨的輪廓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宛如一頭蟄伏的凶獸,靜靜等待著自投羅網的獵物。
蘇錦書躺在配院冰冷的板床上,雙目在黑暗中灼灼發亮。宋嬤嬤那張看似古井無波的臉,那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還有那句意味深長的"最好是真的不懂",如同鬼魅般在她腦海中反複盤旋,揮之不去。
她知道了。
這個認知像毒蛇一樣纏繞在蘇錦書的心頭。即便宋嬤嬤不知道全部真相,也定然察覺到了她絕非凡俗商賈之女那麼簡單。那本《逆臣錄》的出現,究竟是宋嬤嬤個人的試探,還是奉了蕭絕之命布下的棋局?
若是後者......
蘇錦書攥緊了身下的薄褥,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那蕭絕將她調來藏書樓,果然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而她,就是那隻被放在蛛網中央,進退維穀的飛蛾!
一股混雜著屈辱與憤怒的火焰在她胸腔中灼燒。她不能坐以待斃!既然這藏書樓中暗藏玄機,既然有人想看她驚慌失措、自亂陣腳,她偏要反其道而行!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心中瘋狂滋長——夜探藏書樓!
她要去再看一眼那個暗格,再去會一會那本《逆臣錄》,甚至......想辦法潛入那被明令禁止的二樓!宋嬤嬤白日裡的舉動,或許正是一個欲擒故縱的圈套,但她已經無路可退!唯有在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之時,她才有可能找到真正的突破口!
子時三刻,月隱星稀。
蘇錦書如同暗夜中靈巧的狸貓,悄無聲息地翻身下床。她換上一身緊束的深色衣裙,將滿頭青絲緊緊挽起,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固定。臨行前,她猶豫片刻,還是將那枚始終散發著不祥灼熱的玄鐵令牌貼身藏好。或許,在這危機四伏的夜晚,這枚令牌能給她帶來一線生機。
配院中死一般寂靜,隻有遠處巡夜護衛規律的腳步聲,如同催命的更漏,在夜色中回蕩。蘇錦書借著廊柱與樹木投下的陰影,身形如同鬼魅,靈活地穿梭在熟悉的路徑上,每一個腳步都輕若鴻毛,完美地融入了這片黑暗。
白日裡莊嚴肅穆的藏書樓,在濃重的夜色中顯得格外陰森,那洞開的大門如同巨獸張開的口器,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息。她沒有選擇正門,而是繞到樓後,找到一扇她白日裡就留意到的、有些鬆動的支摘窗。用纖細的發簪小心翼翼地撥開插銷,她深吸一口冰涼的夜氣,如同遊魚般悄無聲息地滑入了樓內。
撲麵而來的,是比外麵更深沉、更壓抑的黑暗,濃重得幾乎化不開。空氣中彌漫的墨香與舊紙氣息,在死寂的夜晚顯得格外刺鼻,幾乎令人窒息。她不敢點燃火折子,隻能憑借白日裡刻印在腦海中的記憶,摸索著朝"乙"字號區域那個特定的書架挪去。
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謹慎,腳尖先試探著落地,確認沒有機關或障礙,才敢放下整個腳掌。耳朵豎起著,捕捉著空氣中任何一絲不尋常的聲響,連自己的心跳聲都顯得格外聒噪。
終於,冰涼的指尖觸到了那個熟悉的紫檀木書架。她憑著精準的記憶,摸索著找到了那個暗格的位置。
就在她屏住呼吸,準備伸手去取那本《逆臣錄》的瞬間——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得如同驚雷的機括轉動聲,猝不及防地從二樓的方向傳來!
蘇錦書渾身劇震,瞬間僵立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撞擊著,幾乎要破膛而出!
有人!
樓上有人!
在這個時辰,這個地點,鬼鬼祟祟啟動機關的人,絕不可能是宋嬤嬤或是普通仆役!
是誰?是蕭絕本人?還是......這深不可測的王府中,另一股也在暗中活動的勢力?
她死死咬住下唇,尖銳的痛楚讓她混亂的思緒勉強清明。她將身體緊緊貼在書架冰冷堅硬的陰影裡,連最細微的呼吸都壓到了極致,整個人仿佛化作了書架的一部分。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樓上再無任何聲響傳來,仿佛剛才那一聲機括響動隻是她過度緊張產生的幻覺。
但蘇錦書知道不是。那種如芒在背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已經纏繞上了她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