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執法弟子帶來的威懾如同寒冬驟臨,凍結了雜役院往日裡那點微弱的生機。一連數日,院子裡都彌漫著一種壓抑的寂靜。弟子們交談的聲音壓得極低,腳步匆匆,眼神躲閃,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鹿笙將自己縮得更緊。她完美扮演著一個被嚇壞了、隻想埋頭乾活避免注意的底層雜役。每日完成份內工作後,便立刻返回那方小小的宿舍,絕不在外多停留一刻。連那盆“微縮古壤”都被她封存在最不透氣的木匣裡,再壓上兩件舊衣,確保沒有一絲氣味或靈氣外逸。
白日裡,她是最勤懇也最低效的雜役,任勞任怨;夜晚,則像受驚的鼴鼠,連呼吸都放得極輕。修煉被拆成數段,每次隻敢運轉最基本的引氣入體,速度慢得令人絕望,卻安全得幾乎不存在。
她在等待,也在觀察——等風聲過去,看誰會第一個被點名。
然而十餘日過去,風平浪靜。沒有盤問,沒有搜查,甚至連靈植穀的閒聊都消失得乾乾淨淨。這種“正常”反而讓空氣更沉重,仿佛有人用無形的蓋子把整個雜役院扣住,隻等一絲火星引爆。
鹿笙不敢鬆懈,甚至悄悄調整路線,儘量避開靈植穀與北區礦洞的任何岔道。
這日清晨,她正準備隨隊去後山廢圃,卻被一位麵相嚴肅的執事弟子叫住。
“鹿笙?”那人翻著名冊,目光像鈍刀子在皮膚上刮。
“是……是弟子。”她縮肩垂首,聲音細若蚊蚋。
“廢圃清理暫停。”執事冷聲宣布,“你編入臨時巡查隊,即刻去北區礦洞外圍報到,防止弟子誤入。找趙管事領牌。”
北區礦洞?那個瘴氣殘存、邪異傳言不斷的地方?內執法前腳才走,後腳就把她調去?巧合得令人牙酸。
鹿笙心下警鈴大作,麵上卻隻剩惶恐:“師兄,弟子修為低微,怕……”
“隻是外圍轉圈,立個樣子。”執事不耐揮手,“再囉嗦,就扣你本月口糧。”
她立刻收聲,怯怯應聲,轉身時腳步還故意踉蹌了一下,活脫脫被嚇壞的模樣。
趙管事那裡,她領到一塊“巡”字木牌和一張簡陋地圖,被塞進一支五人小隊:帶隊的錢老頭煉氣三層,沉默寡言;其餘三人皆是資質平庸、麵黃肌瘦的雜役,一路上噤若寒蟬,連呼吸都壓著聲。
礦洞外圍的巡查枯燥得發苦——沿荒廢小路來回踱步,日頭毒辣,山風卻帶著腐腥。弟子們抱怨連天,鹿笙和錢老頭卻越來越沉默:一個眼神渾濁卻掃視頻繁;一個把存在感壓到最低,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
第五日清晨,天未亮透,雜役院那口百年不敲的銅鐘突然暴響!
“鐺——鐺——鐺——”
肅殺聲浪席卷整個院落。
“正堂前集合!敢遲一步,門規伺候!”
弟子們衣衫不整地衝出來,麵色慘白,無人敢語。
正堂台階下,四道玄黑暗紅紋的內執法負手而立,氣息如刀。那麵銅鏡再次現身,鏡麵幽冷,仿佛能照見每個人心底最暗的黴斑。
鹿笙縮在人群末尾,心跳如擂鼓,卻強迫自己隻剩一個念頭:我是雜役,我怕事,我什麼都不知道。
為首管事沉痛宣告——
“雜役弟子孫茂,五日前深夜擅闖北區礦洞,盜竊廢礦,遭遇未知凶險,已身隕道消!爾等當引以為戒!”
孫茂?那個油滑的中年雜役?死在礦洞?五日前?正是他們巡查開始的前夜!
鹿笙脊背瞬間被冷汗浸透:那日她聞到的血腥與詭異波動,原來不是錯覺;內執法巡查礦洞,根本是守株待兔;而她“無意”指向密林的動作,差一點就把自個兒送到虎口!
銅鏡緩緩掃過,冰冷神識如細針探穴。鹿笙把全部精神壓成一張白紙,反複默念:我怕死,我膽小,我什麼都不知道。
鏡麵在她麵前微不可察地波動了一下,終究移開。整場問詢,無人被當場帶走,卻人人後背濕透。
解散後,她幾乎是飄回宿舍,關門、落栓,雙腿一軟,順著門板滑坐在地。
後怕如潮水——幸好錢老頭沒多嘴;幸好銅鏡沒照出她深藏的隱秘;幸好她隻敢在外圍晃蕩,沒往礦洞深處踏半步。
更深層的寒意隨之湧來:宗門之內,獵食者與規則製定者布下的網,遠比她想象的密。無知,有時才是最好的護身符。
她緩緩爬到床角,把封存“微縮古壤”的木匣又往深處推了推,這才抱著膝蓋坐下,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靈魂。
窗外,烏雲壓得更低,山風卷著濕冷的氣息拍打窗欞。
風暴從未停歇,隻是暫時繞過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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