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植穀的死寂,因“林風”的“死亡”而似乎更濃重了幾分。數日無人打理,那五畝枯田更顯荒敗,連最後一絲掙紮的假象也湮滅了。
第一個發現異常的是同院的雜役老吳。他素來不喜“林風”周身陰冷,但接連幾日未見那扛鋤頭的孤僻身影,院角亦無生火痕跡,心下不免嘀咕。這日晌午,他捏著鼻子,嫌惡地推開“林風”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一股濃鬱不化的腐朽死氣撲麵而來!
屋內,“林風”直接挺倒在鋪著乾草的土炕上,麵色灰敗如陶土,雙目空洞地望著蛛網密布的房梁,唇瓣乾裂,周身已無半分熱氣,儼然死去多時。那柄形製古樸、暗沉無光的【枯骨】刀跌落在手邊,更添幾分陰森。
老吳駭得怪叫一聲,連滾帶爬跑去稟告劉管事。
“死了?”劉胖子正剔著牙,聞言小眼睛一眯,並無多少意外,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釋然。那小子練那邪門功法《戍土歸藏訣》,整日泡在廢料死地裡,身子骨早就被掏空了,前幾日告假時那副鬼樣子,他就覺著懸。
“死了便死了,嚷嚷什麼!”劉管事不耐地揮手,“一個無親無故的孤拐貨,按老規矩,卷張草席丟去後山廢礦坑便是!真是晦氣!”
他甚至在心中快速盤算了一下:這傻子死了,那五畝徹底沒救的枯田正好報損,省得每月還要浪費人力去看一眼。至於空出的雜役名額…或許又能撈點好處。
《弈天籌》推演無誤:一個無關緊要、甚至惹人厭棄的底層弟子之死,在這弱肉強食的宗門,激不起半分憐憫,唯有嫌棄與算計。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未起疑。
丹房的張遠聽聞消息,愣了片刻。他剛覺得這陰鬱小子有點“土法子”的用處,怎地說死就死了?他下意識想起那日地火隱患之事,莫非…是那次傷了根本?他心下略有那麼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惋惜,但很快便被更多事務淹沒,那點疑慮也隨之拋諸腦後。一個小小雜役的生死,於他而言,與丹爐裡廢了一爐藥渣並無本質區彆。
真正引起一絲微弱波瀾的,在閒雲峰。
墨長老於推演間隙,心神莫名一動。前幾日靈植穀方向那突兀的死寂終結之感再次浮現心頭,與此番弟子殞命的消息重合。
他枯瘦的手指下意識在桌麵上敲擊了幾下。死個把雜役本是尋常,但那日那絲極微弱的、與陣法波動類似的漣漪,以及記名弟子令牌那瞬間的異樣…雖然後續被強烈的死氣徹底掩蓋,但…
他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探究,但旋即又被眼前浩如煙海的殘陣古籍淹沒。罷了,一個雜役弟子,縱有些許蹊蹺,又能牽扯多大因果?或許是某種邪功反噬引動了地脈殘陣,最終自食其果。深究下去,徒耗心神,於陣道無益。
《弈天籌》再下一城:墨長老的陣癡屬性,使其更關注天地法則與陣理推演,對個體弟子的命運缺乏興趣,成功規避了深層探查。
後山廢礦坑,深不見底,陰風呼嘯,是宗門處理無名屍首的場所。
兩名被指派來的雜役弟子嫌惡地將裹著草席的“林風”屍身抬到坑邊,隨意拋了下去,仿佛丟棄一件垃圾,旋即頭也不回地離開,生怕沾染了晦氣。
屍身向下墜落,墜入無儘的黑暗與死寂。
然就在沒入黑暗的刹那,草席中那具“屍身”內部,那一點被寂滅真火與《枯榮蛻心散》藥力死死守護的生機,如同沉睡的種子感知到春意,開始微微搏動!
《九幽寂滅體》的上古築基法門自發運轉,汲取著礦坑深處濃鬱得化不開的陰煞死氣!同時,寂滅道基如同無底深淵,海納百川,將外界死氣轉化為精純的寂滅罡元。
《弈天籌》於沉寂的識海中自發推演,調節著生機複蘇的速度與外界陰煞死氣的吸收平衡,確保一切變化都完美融入環境,即便有人以神識探查,也隻會覺得是坑底某具陳年舊屍的尋常陰氣變化。
不知過了多久,草席悄然散開。
“林風”那副平凡甚至有些醜陋的皮囊,在一陣極其細微的骨骼皮肉蠕動中,緩緩改變。如同蛻皮,一副與之前有五六分相似,卻更加平凡、扔進人堆裡絕看不出第二次的麵孔逐漸成型。身高體態亦略有調整。
這才是真正的“金蟬脫殼”!不僅脫離“林風”的身份,更徹底褪去了與“鹿笙”本尊有任何關聯的最後一絲痕跡!
緩緩地,那雙空洞的眸子驟然睜開,眼底深處,一點混沌火焰一閃而逝,旋即化為古井無波的深邃。
她成功了。
由明轉暗,從此,“林風”已死,世間再無“鹿笙”。她隻是一個存在於陰影中的無名者。
懷中,那枚寂滅令傳來前所未有的清晰悸動,直指煞淵深處。同時,《弈天籌》亦推演出新的機宜——宗門近期將組織一批弟子探索煞淵外圍,清剿滋生的煞魔,正是借勢潛入的絕佳機會!
「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
她已從死地歸來。下一步,便是以這全新無名之身,混入宗門隊伍,直探那寂滅令指引之地!
潛龍已蛻皮換骨,深潛於淵。
隻待風雲際會,便可攫取屬於她的機緣,執棋於更廣闊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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