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牆上那抹暗紅緩緩滑落，最終凝成一個扭曲的符號，像是半睜的眼睛，又似一扇虛掩之門。洛塵指尖微動，香鳶已悄然收回岩隙，雙翅收攏，不再發出絲毫聲響。
他並未言語，隻是將袖中玉管輕輕一轉，銀灰霧光在管壁內流轉不定。方才調出的香方已在腦中推演三遍，路徑、風向、敵陣盲區儘數納入計算。原定突襲路線已被識破，敵人不急於伏殺，而是以假死誘其自亂陣腳——這並非潰敗，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圍獵。
“他們要我們退。”洛塵低聲道，聲音如寒泉浸石，“或者強攻。無論哪一種，都會打亂節奏。”
青鸞立於他肩頭，羽尖輕顫，綠芒自翎尾滲出，悄然沒入香囊深處。係統界麵無聲展開，地形圖在虛空中浮現，東礦洞、北穀斷崖、南坡緩道一一標注。風向標顯示西北風正起，吹向黑水塢主牆薄弱側。
“繞行北穀斷崖，需貼崖壁移動，地勢陡峭，但可避過三處傀儡巡線。”洛塵指尖劃過投影，“南坡開闊，利於布陣，也最易被監視。若在此處製造動靜……”
話音微頓，他眸光漸深。
“聲東擊西。”
青鸞輕啄他耳畔一下，語帶譏誚：“你倒是越來越像那些運籌帷幄的老狐狸了。”
洛塵不答，隻將玉管打開，取出一小撮透明晶砂。瞬影砂在月光下幾乎不可見，唯有一絲極淡的波動蕩開空氣漣漪。他將其投入香液基底，無息蘭與空霧苔交融成的凝膠頓時泛起細微銀紋，如同星屑沉浮。
“虛步引已融入前批匿形香，這次不能再用相同氣息。”他一邊調配，一邊低聲自語，“必須讓他們的‘噬靈網’誤判波動來源。”
青鸞展翼拂過玉管口，一道解析流光注入液體。係統迅速反饋：成分穩定，光線折射率提升百分之六十二，可在十步內形成短暫視覺錯位。
“迷蹤靄”初成。
洛塵閉目，神識探入係統空間，調取靜魂露存量。一滴加入，香液銀灰更濃，霧氣微升，在夜風中凝而不散。此香不僅能遮蔽氣息，更能扭曲視線，使移動軌跡看似斷續跳躍，仿若幻影遊走。
“足夠了。”他旋緊蓋口，將玉管收入袖中暗袋。
五名弟子仍蟄伏林間，心跳平穩，呼吸微弱。半休眠狀態下，他們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此刻不能喚醒，也不能傳音，任何主動釋放的靈波都可能觸發警戒。
洛塵取出三枚薄如蟬翼的香符，符紙由千年香樟樹皮製成，表麵繪有蝶形暗紋。他以指尖符文逐一激活，封入戰術圖譜與行動指令。香符無光無熱，唯有極淡的藥香纏繞其上，普通人嗅之隻覺清心，而服用過特定解藥的弟子，則會如夢初醒，自然接收信息。
“香鳶還能飛三次。”青鸞提醒。
“一次就夠了。”洛塵將香符嵌入機關鳥體內，調整飛行角度，使其沿北穀斷崖陰影低掠而出。第一枚落於左翼密林，觸地即化為無形氣息；第二枚越過溪石，精準停在中路隱蔽點；第三枚則懸於南坡邊緣，待命觸發。
片刻後，係統傳來反饋：三名弟子心率輕微上升，呼吸節奏改變——指令已接收。
他還需確認最後兩人。
洛塵並指成訣，神識順匿形香的氣息脈絡延伸而去。第四名弟子位於東側老鬆根下，體溫略降，應是進入了深度潛伏態；第五名在西側岩縫，呼吸頻率與訓練時完全一致，未受乾擾。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抬手召回香鳶。
就在此時，黑水塢牆頭那抹暗紅忽然顫動，仿佛被風吹皺的血痕。符號輪廓微微扭曲，竟開始緩慢重組。
洛塵眼神一凝。
不是風。
那是某種刻印正在自我修複。
“他們在監測外界反應。”青鸞低語，“這個符號不是警告，是探測器。它在判斷我們是否察覺了真相。”
洛塵不動，隻將最後一支迷蹤靄握得更緊。
既然對方想看他會如何應對，那他就給一場“理所當然”的撤退。
他取出一枚普通傳音符，捏碎於掌心，任其化作青煙飄散。這是虛假信號，模擬撤離命令的靈波殘留。隨即，他又啟動香鳶，令其攜帶一枚空殼香符，沿原定突襲路線飛向北穀入口——那裡正是敵人預設的心理陷阱所在。
香鳶起飛刹那，黑水塢牆頭的符號驟然收縮，紅光一閃而滅。
中計了。
洛塵唇角微壓，卻無笑意。
他知道，真正的突破時機還未到來。風向尚差七分，月影未至死角，五名弟子仍未完全切換狀態。他必須等，等到那一瞬的平衡被打破。
青鸞悄然收翼，落在他腕邊，羽尖輕點香囊側麵。一道微不可察的震動傳來——新一批迷蹤靄已完成封裝，共五支，每支皆標有序號，僅能由使用者自身靈力開啟。
“全都準備好了。”她說。
洛塵點頭，將一支玉管輕輕插入腰側暗扣。其餘四支，則通過微型機關香囊分發至各潛伏點下方土層，待弟子自行感知取出。
此時，西北風漸強，吹動崖頂枯草。遠處南坡邊緣，那枚待命香符終於被觸發，一絲極淡的蝶夢引氣息擴散開來。第五名弟子緩緩睜眼，目光清明，無一絲混亂。
戰術變更完成。
洛塵抬起右手，指尖符文隱現，卻沒有下達出擊令。他在等下一個風停的間隙，等月影移開最後一道巡邏光束。
他的視線始終鎖在黑水塢主門方向。
那裡依舊寂靜。
可他知道，門後有人在等，也在看。
就像獵人盯著陷阱中的獸影，殊不知，真正的獵手早已換了陷阱。
他緩緩吸了一口氣，袖中玉管微震。
下一瞬，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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