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塵盯著那枚懸浮的晶核，呼吸被靈力凝成的薄罩封鎖在口鼻之間。空氣不再流動，密室裡連碎石墜地的聲音都已消失，仿佛時間也被那一行幽光文字凍結。
“你母親臨終前，最後聞到的香味是什麼？”
字跡未散，反而微微起伏，如同有生命般隨晶核震顫而明滅。他沒有回答，甚至沒有眨眼。方才那一擊耗儘了大半靈力，右臂經絡仍在灼痛，皮膚下的紅痕如蛛網蔓延至肩胛。此刻若貿然回應，哪怕一絲情緒波動，都可能成為引爆殘餘陷阱的引信。
係統界麵悄然切換至封閉模式，外界氣味輸入路徑儘數切斷。調香係統的感知層轉為內循環，僅靠香料空間自維持運轉。青鸞依舊沉默，連一絲波動也無，像是徹底沉眠於核心深處。
他緩緩抬起左手，指尖符文微閃，卻未凝聚成任何香水配方。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無屬性玉瓶，通體素白，不帶一絲靈氣波動。這種玉瓶專用於封存未知物質，因其材質無法承載記憶殘留，可有效隔絕精神滲透。
縛影霾的殘香尚纏繞指間，他以三縷灰霧為墨，在瓶口勾勒出一道逆向封印紋。紋路完成瞬間，瓶口泛起極淡的漣漪，像是水波被無形之手攪動。隨即，他將掌心貼地，引動地麵裂隙中殘存的地脈微流，形成一股反向吸力。
晶核周圍那絲若有若無的香氣，開始被緩緩抽離，順著氣流鑽入玉瓶。過程極慢，每吸一寸，瓶身便輕顫一次，仿佛承受著某種無形壓力。五息後，最後一縷氣息被收入，瓶蓋自動閉合，封印紋隨之固化。
他收回手，目光仍鎖在晶核上。
問題還在，但釋放香氣的機製已被剝離。這說明，那句話並非單純幻象，而是依托真實物質存在的信息載體——黃泉穢香的衍生物，經過精密調配，嵌入晶核結構之中。
他閉眼，運轉“心火淨念法”。意識沉入香料空間，千年寒髓的氣息如冰泉漫過神魂，壓製住識海深處因那句話掀起的波瀾。母親的身影在他記憶中一閃而過，紫衣，銀發，指尖常沾著一種淡金色的香粉。那是她生前最愛調製的“朝露凝芳”，據說能喚醒沉睡的靈識。
但他不敢深想。
睜開眼時，瞳孔已轉為琉璃色。係統接收到指令，自動標記問題為“高危認知誘導項”，並啟動三級防禦協議。一層近乎透明的屏障在識海外圍生成，由忘憂露與靜心露混合構築，短暫屏蔽情感反饋模塊。
理性回歸。
他低聲問：“若此問屬實，答案必關聯真相；若為虛妄，則隻為擾亂。兩者之間，如何驗證？”
係統無聲，但香料空間深處，一枚塵封已久的香材突然輕微震動——那是他從未使用過的“憶燼灰”，據說是燃燒逝者遺物所得，能還原臨終一刻的感官記憶。他曾以為這是無用之物，如今卻成了唯一的線索指向。
他不動聲色，將一滴忘憂露點於眉心。清涼感瞬間擴散，情緒剝離，思維如刀鋒般銳利。
“記錄問題，存檔編號567。”他命令道，“關聯‘黃泉引露’獲取路徑，反向推演來源鏈條。”
係統開始運行，數據流在識海邊緣浮現又消散。與此同時，他嘗試以靈力牽引晶核。
剛伸出手，晶核表麵符文驟然加速流轉，幽光由緩轉急，內部傳出低頻嗡鳴，像是某種禁製即將激活。他立刻撤回靈力，掌心卻已滲出冷汗。
這不是簡單的封印物，而是一個活體信息容器，對外界接觸極為敏感。
他低頭看向香囊，翡翠色澤略顯暗沉。凝界膏還剩最後一點殘泥，原本用於法寶修複，此刻卻被他小心刮下，均勻塗抹於掌心，形成一層絕緣膜。這層膜不僅能阻斷靈力傳導，還能削弱直接接觸帶來的精神衝擊。
再抬手時，動作極緩。
晶核感應到接近，嗡鳴加劇，符文旋轉速度幾乎化作殘影。他停住，改用另一種方式——逆香引。
咬破指尖，一滴精血懸於晶核上方一寸處，不落，也不觸。血珠表麵泛起微光，與晶核頻率產生共振。起初毫無反應，三息後，嗡鳴減弱，符文流轉漸緩；五息後，完全停滯。
機會隻有一次。
他迅速以香囊外層絲帛包裹晶核，動作精準如手術。絲帛乃千年靈蠶所織，浸染過七種鎮魂香，能短時壓製不穩定能量體。晶核被裹住的刹那，表麵幽光一閃，隨即沉寂。
隨即，他將其封入香料空間最底層隔離區。七重封印鎖接連落下：第一重為靜心露結界，第二重為凝界膏固化層，第三重為縛影霾殘香編織的神經阻斷網……直至第七重，以自身精血為引，刻下臨時禁製。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鬆開屏住的呼吸。
身體疲憊如鉛灌，右臂的紅痕已蔓延至肘部，每一次心跳都帶動經絡抽痛。但他不能倒下。
目光落在玉瓶上，那裡麵封存著從晶核周圍抽取的空氣樣本。若能解析其中成分，或許能確認“黃泉穢香”的真正來源。更重要的是——那個問題的答案，是否真的藏在他記憶深處？
他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母親病重臥床的最後一夜。屋內點了安神香，但她忽然說：“不對，這不是我想要的味道。”
然後呢？
然後她閉上了眼。
他記得自己撲過去喊她，記得族老搖頭歎息，記得父親一夜白發。但他不記得，她最後聞到的是什麼。
是他忘了，還是有人讓他忘？
他抬起手，看著指尖尚未乾涸的血跡。方才用逆香引乾擾晶核時，那一滴血曾與它產生共鳴。這說明，他的血脈與此物存在某種聯係。
不是巧合。
他緩緩收起玉瓶與香囊，盤膝坐定，開始調息。靈力恢複緩慢，每一絲注入經絡都像針紮。但他必須儘快恢複戰力。
密室依舊死寂，穹頂裂縫中偶爾落下細塵，打在焦黑的地麵上，無聲無息。
他閉目，識海中係統仍在運行，推演鏈條尚未完成。而在某個未解鎖的深層目錄裡，一段被加密的數據悄然鬆動了一角。
那裡，藏著一本從未開啟的香方殘卷。
卷首寫著四個字：
“母香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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