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許茹的手指梳理著她散開的長發,發尾還有些乾枯分叉,是鄉下水質不好留下的痕跡。
林知微翻過身,在黑暗中望向母親模糊的輪廓。
“我喜歡周譯。”她輕聲說。
許茹的手停在半空,又緩緩落下:“微微,你跟媽媽說說他吧。”
“譯哥他很高,人也長得好看,很照顧我。”
“我們結婚前,村裡分糧的時候……”林知微的指尖無意識絞著被角,“我扛不動穀袋,他就趁天黑偷偷幫我扛回去。有次被支書撞見,他硬說是給自己家搬的,結果多交了兩斤糧……”
林知微的嘴角不自覺揚起,“媽媽,你說,他是不是特彆傻……”
“還有一次下雨天,”林知微的聲音發抖,“我在倉庫裡落單了,差點被人欺負……”
“什麼?!”許茹猛地坐起身,床板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周譯他拿著鐵鍬劈開了門。”林知微抓住母親顫抖的手,“他當時眼睛紅得像要殺人……後來還差點丟了記分員的活……”
月光下,許茹的臉色慘白。
她突然把女兒緊緊摟進懷裡,像是要揉進骨血裡。
林知微聞到母親身上淡淡的樟腦丸味道,混合著醫院消毒水的氣息,那是記憶中最安全的氣味。
“他……”許茹的聲音啞得厲害,“他確實待你很好。”
“嗯。”林知微把臉埋在母親肩頭,“村裡人都說他傻,明明成分好,偏要娶個城裡來的知青。”
“你每回給媽媽寫信,都說自己很好,跟你哥一樣,都是報喜不報憂。”
許茹頓了頓,喉頭滾動了一下,“媽媽有時候做夢,夢到你在一片農田裡,隔著老遠,喊我媽媽,喊著要回家。”
“我知道媽媽心裡比我們更苦。要惦記著爸爸在牛棚裡身體吃不吃得消,要擔心哥哥在邊疆會不會受傷……”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我這點小事,怎麼舍得再讓您操心。”
房間裡安靜下來,隻有老式座鐘的滴答聲。
許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微微,媽媽知道你心裡苦。”
“可這就是命。”許茹的聲音像秋夜的風,“你爸在牛棚裡熬了八年,你哥在新疆差點把腳趾頭凍掉……在這時代的洪流裡,我們每個人都像是一顆小小的沙子,你明白嗎。”
她捧起女兒的臉,拇指擦去那些不斷湧出的淚水。
林知微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窗外傳來一陣風聲,吹得玻璃窗微微震動。
“媽不是說他不好。”許茹把女兒重新摟進懷裡,“隻是咱們一家人,好不容易熬到今天,熬到你爸要回來了,咱們一家人終於能團圓了。”
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媽隻求你跟你哥哥,都平平安安的,好好地待在爸爸媽媽身邊。”
林知微攥著母親的衣襟,哭得渾身發抖。
“可是我想他。”
這句話像針一樣,紮進許茹心口。
“睡吧。”許茹親了親她的額頭,像哄三歲孩子那樣輕輕搖晃,“明天還得去知青辦,把落戶證明開了,才能去派出所落戶口。”
林知微閉上眼睛,淚水浸濕了母親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