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想讓你去北京!”周母脫口而出,語氣帶著幾分歇斯底裡。
“為什麼?”周譯逼問。
周母猛地抬起頭,眼裡閃著淚光,嗓音卻尖利:“你還問我為什麼?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將來,你能在家裡,給我端茶遞水,伺候我跟你爹!你要是去了北京,你還會回來嗎?!”
她一邊說,一邊拍著大腿哭嚎:“早知道是這樣,當初就不該讓你三姐給你在縣城找工作,你就該像你二哥一樣,老老實實在家種地!”
周譯呆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那笑意裡透著涼意與悲哀。
“所以,你攔著我高考,攔著我不讓我去北京,隻是想把我留在縣裡,最好是死死拴在秀水村,是嗎?”
笑聲戛然而止,他抬眼,目光銳利如刀。
“爹呢?爹是不是也這麼想的?”
周父下意識彆開視線,不敢看他。粗糙的手在衣袖上來回搓著,神色閃爍。
“家裡不是有二哥嗎,還有大哥,離得也近……”
周母絲毫不覺羞愧,反倒義正詞嚴:“那能一樣嗎?你大哥工作忙,家裡還有兩個男娃,哪顧得上我們?你二哥就是個悶葫蘆,沒用!要是真有什麼事,他能頂什麼用?”
她這番話,說得無比自然,仿佛天經地義。
周證先是怔住,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這些年,他日日在地裡彎腰流汗,春天給果樹施肥、夏天鋤草、秋天收果、冬天修枝,從來不敢偷懶。遇上爹娘有活兒使喚,他總是二話不說就應下。
可如今,親耳聽見娘的這番話,他才知道,在爹娘眼裡,自己原來隻是個“沒用的悶葫蘆”,一個不被信任、不能依靠的兒子。
心口一陣悶疼,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他張了張嘴,嗓子發乾:“爹,娘……我天天在家幫你們乾活,難道在你們心裡,我就真的這麼不頂用嗎?”
聲音不大,卻帶著掩不住的酸澀。
屋子裡一瞬間安靜下來,煤爐裡火苗跳動,劈劈啪啪的聲響愈發刺耳。
周譯就坐在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幕,唇邊扯出一抹苦笑。
直到此刻,他才徹底明白——父母心裡,不是所有的兒子都是一樣的。
周父也沒想到周母會把話說得如此直白,直白到連場麵都顧不上,一下子得罪了兩個兒子。
他眉頭緊鎖,抬手抹了一把臉,沉聲道:“你娘她不是那個意思……老四,你要是真能在外麵混出個名堂,爹娘心裡也高興。隻是,你娘擔心你去了北京,就把家裡撇下不管了。”
“撇下不管?”周譯冷冷一笑,抬手指了指屋裡正劈裡啪啦燃著的煤爐子,聲音帶著幾分譏諷:“這爐子裡燒的煤,是我從山西拉回來的吧。爹,你還想讓我,怎麼‘管’?”
周父臉色有些僵硬,嗓音壓低:“老四,你彆跟爹頂嘴。你要是真在北京能落了腳,那你幾個侄子……你總得管吧?”
“你現在沒孩子,他們跟你親生的,也沒區彆。”
一個母親,念念不忘的是把他綁在身邊,端茶倒水伺候她,最好一輩子不離開秀水村;
一個父親,嘴裡說著“為你好”,心裡卻盤算著——你若真能出息了,就得替侄子們鋪路。
這就是他的父母。
周譯忽然覺得,這樣的家,所謂的親情,竟是那樣的冷漠、那樣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