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譯站在書案前,伸手拿起那份資料。
他低下頭,視線落在那一行行字跡上。
那些字他都認得,可連成句子時,卻像是有一股巨力擊在心口。
“……死胎……掉包……”
“……昏迷……換了孩子……”
他的呼吸猛地一窒,眼前的黑字像是要烙進心底。
他緩緩退了一步,背脊靠上書案,身子似乎失去了力氣。手臂本能地向後探去,死死抓住案幾的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青筋突起。
震驚、憤怒、迷惘……所有情緒如潮水般一齊湧來,幾乎要將他徹底吞沒。
他忽然想起了,為什麼,當初他提出要娶林知微時,周母竭力反對;為什麼,在他高考來北京時,周母又千方百計地阻撓。
那些曾經讓他困惑不解、甚至心生怨懟的片段,此刻在眼前這份殘酷真相的映照下,竟然清晰地串聯起來。
他此刻,似乎終於拚湊出一個模糊卻驚心的答案。
周容與推門進來,手裡端著兩杯熱氣氤氳的茶,他將茶輕輕放在窗邊的案幾上,可當他轉過頭時,眼神驟然一緊。
周譯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背脊微弓地靠在書案前,眉頭緊緊鎖著,形成一道深刻的褶皺。
他的目光像是被釘死了,死死攫住手中那份已然泛皺的文件,那張年輕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震動與茫然,唇色微白,整個人僵硬在光影之間。
紙張在他掌心被捏得起了皺褶,邊角都被磨出一道淺淺的白痕。
周容與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微微一刺,泛起細密的酸楚。
他緩步走近,腳步聲落在厚軟的地毯上,幾不可聞。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那份承載著太多重量的文件從周譯冰冷的手指間抽走。
周譯怔住,下意識抬頭,與他對視。那雙眼睛裡,藏著無法言說的惶惑和不知所措的迷茫。
就是這一眼。
周容與心底緊繃二十四年的弦,猛地斷了。
所有精心維持的沉穩、所有告誡自己要循序漸進的克製,在血脈奔湧的原始衝動麵前,潰不成軍。
他再也不想控製,也再也控製不住。
周容與伸出手,一把將眼前這個年輕的、惶惑的、與他骨血相連的孩子緊緊抱進懷裡。
他的動作帶著一種決絕的力度,然而落下時卻又是出奇地小心,臂膀環住周譯的肩膀,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惜,仿佛怕驚擾了他,又仿佛生怕用力一些,這個失而複得的夢境就會如泡沫般碎裂消失。
“你是我兒子啊……”他的聲音哽咽得厲害,顫抖得幾乎說不完整,“你是我親生的兒子啊……”
那一刹,二十四年的血海翻湧,化作洶湧的熱流從眼眶奪出,打濕了周譯的肩頭。
周譯怔怔地僵在原地,整個人都愣住了。懷抱的溫度真切而熾烈,可他的心緒亂成一團,不知該如何回應。
眼前這個男人,他既陌生又熟悉,那種血脈間的牽引,竟讓他無從否認。
他能感覺到身體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