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三姐在縣裡的鋼廠給我找了個運輸隊的崗位。”周譯的聲音平靜,卻帶著點遙遠的回憶感。
“跑運輸的日子,天南地北去過的地方多了,見得多了,心裡自然也多了幾分想法。”
他頓了頓,接著說:“我辭職後,在縣裡開了個廢品回收站。其實開始挺順利的,就是……差點被人舉報。”
“要不是李叔之前和市裡的蘇書記打過招呼,再加上堂兄火急火燎地趕過去,我恐怕就得栽了。”
周容與聽著,指尖緩緩收緊,心裡五味雜陳。
兒子在最需要依靠的時候,他卻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做。那種愧疚,幾乎壓得他透不過氣。
他緩聲問:“你說的蘇書記,是蘇晟吧?”
“嗯。”周譯點頭。
周容與眸色一深,輕輕呼出一口氣:“這回我讓李秘書去臨城縣調查,也是先找的他……回頭,我好好謝謝他。”
周譯又說到高考的事。他言辭克製,卻無法掩蓋那背後周母的暗中使壞——阻攔、刁難、千方百計要讓他落榜。
周容與心口猛地一緊。李秘書已經向他彙報過一次,可再從兒子口中聽到,他仍是一陣後怕。
他胸腔裡的怒火被一點點點燃,呼吸都沉重了幾分。
若不是命運兜轉,若不是兒子憑著一股子韌勁,他差點,真的差點就被活生生耽誤了一輩子。
“她……”周容與低低吐出,聲音冷厲,帶著從未有過的狠意,“我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害得他骨肉分離不說,還險些毀了他兒子的前途。這樣的恨,他這一生都忘不了。
他不敢再往深處想。
若是兒子沒有來北京,若是命運沒有讓他們重逢,是不是,他們父子之間,又要這樣錯過,一生無緣?
一念至此,周容與隻覺心口一陣發涼,冷意直透骨髓。
周譯還在說著。提到來北京後,他眉宇間流露出一種釋然與感激:
“要不是嶽父嶽母,我和知微也不會過得這麼穩妥。他們對我……真的很好。”
說到兩個孩子時,他眼神柔和下來,聲音也輕了幾分,帶著一種做父親後特有的溫存與自豪:
“兩個小家夥,整天鬨騰,有他們在,家裡每天都熱熱鬨鬨的。”
周容與心裡泛起難以言說的滋味,那也是他的孫子孫女,酸楚裡裹著暖意。
他看著眼前這個已經長大的男人,低聲問:“兩個孩子,一個叫安安,另一個呢?”
周譯抬眸望著他,神情溫和:“姐姐叫周令儀,弟弟叫周維則,都是嶽父取的。小名,一個叫安安,一個叫南南。”
“令儀,維則……”周容與輕聲複述,“好名字啊……你嶽父用心了。”
想到林寧遠與許茹,周容與目光微微一滯,下意識看向周譯,眼神裡掠過一抹複雜,甚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尷尬。
他沉默片刻,緩緩開口:“你回去後,跟你嶽父嶽母提起的時候……慢慢說。其實,你母親家裡,跟你嶽母家裡,是通家之好。”
周譯愣了愣,臉上浮現出一絲詫異。他之前從未聽嶽母提起過。
周容與神色暗了幾分,眼底閃過一抹複雜。他心裡重重歎息一聲——有些話,與其等著從旁人口中聽來,不如由他親自說出。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像是在壓抑心頭的酸楚,聲音低沉而緩慢:“你姥爺當年看中的女婿,並不是我,而是你嶽母的哥哥,也就是知微的舅舅。”
他停頓下來,喉嚨滾動,眼神落在遠處,似乎透過院牆,回望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舊影。
“都是命運弄人啊。”周容與低聲歎道。那聲音裡帶著無奈,也有隱隱的酸楚。
周譯靜靜聽著,心頭微微一震。
他忽然想起,知微曾無意間提過,她那位舅舅,這麼多年一直未曾成家,心裡可能一直有個放不下的人,是他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