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潮吃痛,回頭一看,發現抓住自己的,正是鄰桌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高大軍人。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立在他麵前。
“你他媽誰啊?放手!敢管老子的閒事?”梁潮試圖掙脫,卻發現對方的手像焊死了一樣,紋絲不動,手腕上傳來的力道讓他感覺骨頭都快要碎了。
軍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卻很冷:“我再說一遍,放尊重一點。”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梁潮身邊的朋友也被這陣勢嚇住了,不敢上前。
梁潮這個仗著老子作威作福慣了的公子哥,在他冰冷的注視下,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他有些慫了,氣焰全無,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就是跟朋友開個玩笑……你……你先放手。”
軍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這才鬆開了手。
梁潮如蒙大赦,他狠狠地瞪了周銘一眼,又看了一眼被嚇得臉色煞白的汪慧慧,覺得麵子丟儘,再也待不下去,拉著同伴灰溜溜地走了。
一場鬨劇,就此收場。
茶樓裡恢複了嘈雜,但周銘和汪慧慧這一桌,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周銘整理了一下被推亂的衣領,重新坐了下來。他沒有再看汪慧慧,隻是拿起已經涼透的茶杯,將裡麵的茶水一飲而儘。
剛才那一幕,當梁潮的手指著他的鼻子,當汪慧慧下意識不敢介紹他是誰,他心裡最後的那一點點幻想和期待,也徹底破滅了。
他終於明白,他們之間的問題,從來都不是她父母的阻撓,而是她自己。她沒有勇氣,去麵對和承擔這份感情可能帶來的壓力和挑戰。
“慧慧。”周銘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聽不出絲毫情緒,“我們……就這樣吧。”
他站起身,把賬結了,動作乾脆利落。沒有多餘的解釋,也沒有回頭。
“周銘!”身後傳來汪慧慧哽咽的呼喊。
周銘的腳步頓了一下,但終究沒有回頭。
他邁步經過鄰桌時,那位軍人也正好吃完,站起身。兩人四目相對,周銘對他微微頷首,以示感激,對方同樣點頭回應。
走出清平飯店,門外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街頭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可在周銘心裡,卻是一片空茫。他知道,他和汪慧慧的故事,連同那些溫柔的記憶,都已經留在了那間老茶樓裡,成為過去。
林知行若有所思地望著周銘離去的背影,他沒想到,自己隻是出來吃頓飯,卻撞見了這樣一場鬨劇。
北京的秋天,總是來得既迅猛又吝嗇。
今天風尤其大,燕園裡,最後幾片頑固的銀杏葉也終於抵擋不住,打著旋兒地飄落下來,給青灰色的石板路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金毯。空氣裡滿是乾燥的、塵土和落葉混合的味道。
林知微、吳雨桐和孫雯雯三個人剛剛上完一下午的大課,從教學樓裡走出來,立刻就被撲麵而來的寒風吹得一哆嗦。風卷起她們的長發和衣角,毫不留情地往骨頭縫裡鑽。
“哎喲,這天兒可真要命!”孫雯雯一邊用手捂著被風吹得冰涼的臉頰,一邊跺著腳,“早上出門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還好把秋褲穿上了。北京這秋天,真是短得跟兔子尾巴似的,一晃就沒了。”
“可不是嘛,”吳雨桐也縮著脖子,把圍巾又裹緊了一圈,“咱們也彆在外頭晃蕩了,趕緊回宿舍吧,暖和暖和。”
林知微笑著點點頭,三人便加快了腳步,頂著風,朝著宿舍樓走去。
宿舍裡空無一人,屋裡也有些清冷。三人各自倒了杯熱水,捧在手心裡,才感覺身上那股寒氣被驅散了一些。
不一會兒,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同宿舍的陳紅豆,抱著一個沉甸甸的大包裹,滿臉笑意地走了進來。她的臉頰被風吹得紅撲撲的,但眼神裡卻閃爍著一種難以掩飾的喜悅。
“喲,今天可巧了,你們幾個都有口福嘍!”陳紅豆一邊說著,一邊將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快來瞧瞧,你們姐夫剛寄過來的,今年的新貨,太行山的核桃!快,都自己過來拿去剝。”
“哇!是核桃!”孫雯雯第一個歡呼起來,湊上前去抓了一大把,“紅豆姐,我最愛吃這個了!”
吳雨桐和林知微也笑著上前道謝,各自抓了一把。陳紅豆又給她們每個人都分了一大捧,又把剩下的仔細收好,這才從包裹的夾層裡,抽出了一封被壓得有些褶皺的信。
林知微幾個人商量著拿鎖砸核桃,陳紅豆臉上的笑容愈發溫柔,小心翼翼地展開信紙,靠在桌邊,就著窗外透進來的、已近黃昏的微光,貪婪地讀了起來。
宿舍裡很安靜,隻剩下女孩子們拿門鎖磕開核桃殼時,發出的“嘎嘣嘎嘣”的清脆聲響。
林知微剝開一顆,將異常香脆的核桃仁放進嘴裡,那股濃鬱的、帶著一絲微苦回甘的香味,立刻在味蕾上綻放開來。
可就在這時,一陣極力壓抑著的、低低的抽泣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三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循聲望去,發現陳紅豆正背對著她們,肩膀一聳一聳地,劇烈地顫抖著。
她一手拿著信,一手緊緊地捂著嘴,試圖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那嗚咽聲,卻還是從指縫間溢了出來。
“紅豆姐,你怎麼了?”林知微第一個站起身,擔憂地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出什麼事了嗎?是不是家裡……”
吳雨桐和孫雯雯也圍了過來,臉上滿是關切。在這個年代,一封來自遠方的信,往往承載著太多悲歡離合,她們生怕是聽到了什麼不好的消息。
陳紅豆聽到她們的聲音,像是才從自己的世界裡驚醒。她猛地轉過身,臉上早已是眼淚縱橫。
她連忙用手背胡亂地擦著眼淚,看到大家擔憂的眼神,又趕緊擺著手,哽咽著解釋道:“沒事,沒事……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著自己激動的情緒,臉上綻放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信上說……你姐夫他……他從縣城的那個小化肥廠,調到省城的大廠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幾個人都鬆了一口氣,隨即也替她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