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獨自一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時間往往會變成最模糊、最沒有意義的概念。
對於許荊來說,這些年在異國他鄉的日子,就是如此。
倫敦的霧,泰晤士河的潮汐,海德公園的四季更迭,一切都按照一種亙古不變的節奏循環往複。
日子一天天過去,仿佛沒有什麼變化,昨天和今天,去年和今年,似乎都沒有太大的區彆。
然而,當他今天推開家門,看到兩個妹妹,如今都已兩鬢染霜,係著圍裙,眼眶泛紅地從廚房裡快步走出來的時候,他才被一種巨大的、近乎殘酷的現實猛然擊中。
原來,在他感覺時間靜止的時候,歲月早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無聲息地流逝了這麼多年。
他的喉嚨瞬間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所有的語言都在這一刻顯得蒼白無力。
許荊張開雙臂,將兩個妹妹,緊緊地、用力地擁入懷中。那一刻,隔著衣料,他能感受到她們微微顫抖的肩膀。
這個擁抱,承載了太多東西:有久彆重逢的狂喜,有多年未儘兄長之責的愧疚,有對彼此人生缺席的遺憾,更有千言萬語都無法道儘的、血濃於水的深切思念。
“哥,你……你沒怎麼變。”許茹強忍著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將臉埋在大哥寬厚的肩膀上,聲音卻還是控製不住地哽咽了。
“是啊,大哥看上去,比我還顯年輕呢。”一旁的林寧遠笑著打趣道,試圖用一句玩笑,來緩解這略顯凝重的氣氛。
許荊鬆開妹妹們,轉過身,重重地拍了拍妹夫林寧遠的肩膀,眼神裡滿是真誠與感激:“這些年,這個家,多虧了有你,謝謝。”
這聲“謝謝”,他說得發自肺腑,他是真的感激。
無論是父親最後那段最艱難的時光,還是小妹許芸遭遇婚變、人生最風雨飄搖的時候,都是林寧遠這個妹夫,像一棵沉默而堅韌的大樹,在身邊堅定地支撐著一切。
作為遠走他鄉多年的長兄,他心裡有愧,因此也更懂得這份付出的珍貴。
這時,林知微和悠悠走了出來,許荊的目光落在兩個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外甥女身上,她們不再是記憶中紮著羊角辮、穿著花裙子的小姑娘。
他的心裡又是一陣發酸,一種身為長輩卻錯過了她們整個成長過程的巨大失落感湧上心頭:“這要是在外麵的大街上碰到,我恐怕都認不出來了。”
“舅姥爺!”還沒等林知微和悠悠開口,兩個小小的身影就從她們身後衝了出來,像兩顆小炮彈一樣,一左一右地抱住了許荊的大腿。
安安和南南一點兒也不認生,他們知道,這位剛剛見麵的舅姥爺,就是源源不斷地給他們寄來各種新奇玩具的“主要供應商”。
許荊被這兩個突如其來的小家夥逗笑了。他彎下腰,輕而易舉地一手一個,將他們抱了起來。
孩子們的笑聲清脆如銀鈴,帶著一種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的快樂。被這份天真無邪的笑鬨包圍著,剛進門時那份壓抑在心頭的感傷,漸漸被驅散,心裡多了幾分實實在在的溫暖。
就在這時,周譯回來了。他手裡還拎著一個用油紙包得方方正正的包裹,上麵印著“全聚德”三個醒目的紅字。
許荊抱著孩子,下意識地抬起頭。
當他看見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年輕臉龐時,即便心裡早已從妹妹的信中得知了一切,做好了準備,但在真正麵對的這一刻,心裡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陣複雜。
“舅舅,您好。”周譯走上前,將烤鴨放在桌上,然後對著許荊,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他的神情坦然而真誠,沒有絲毫的閃躲。
許荊沉默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過了足足兩秒,許荊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是……周譯吧?”
“我是周譯。”
“好了好了,都彆站著了,飯菜都好了,先吃飯,先吃飯!”許茹連忙走過來打圓場,將這段略顯尷尬的初見揭了過去。
今天是特地為許荊準備的接風宴,做的是他最愛吃的春餅。
一張張手工烙出的餅皮,薄如蟬翼,近乎透明,卻又軟韌中帶著恰到好處的勁道。
配菜更是豐盛,滿滿當當地擺了一大桌:
切得薄厚均勻、晶瑩透亮的醬肘花;
用甜麵醬炒得色澤紅亮、醬香濃鬱的京醬肉絲;
用豆芽、韭菜、粉絲和雞蛋絲一同清炒、口感清爽的炒合菜;
金黃蓬鬆的蔥炒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