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喀拉……”
馬車軲轆碾過泥濘土路的聲音單調而清晰。
車廂內空氣渾濁,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悶濁氣味。
不算好聞。
身著淺色裙裝的小女孩抱著膝蓋,蜷縮在一個狹小的鐵籠裡,背脊抵著冰冷的欄杆。
不算寬敞的車廂內層層疊疊壘放著相似的鐵籠,幾乎是每一個裡麵都關著一個孩子。
有的衣著錦繡,有的僅著布衣,甚至還有的衣衫襤褸。
但此刻,他們都異常安靜。
沒人敢發出聲音。
“吱呀——”
隨著長長的拖曳聲響起,馬車猛地一震。
所有的鐵籠因這突如其來的頓挫哐當作響,搖晃不止,壓抑的,微弱的驚呼聲此起彼伏。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燕哥,前麵可就快到昆吾宗管著的地界了,怕是會撞上他們巡邏的執法弟子,要不……咱彆怕麻煩,繞點遠路?”
車頭傳來一道略顯粗噶的中年男聲,他和另一個人交談著,偶爾傳來水壺晃動的聲響,像是在喝水稍作休整。
籠中有孩子渴得咽了咽口水,一個顯然剛剛拐上來,養尊處優慣了的,終於是沒忍住,低低抽泣起來。
說來古怪。
這些小孩無論怎樣大聲叫喚,過往的行人都像是聾了一樣,毫無所覺,但是卻會被車頭坐著的兩人立即發現。
“砰砰砰!!”
車壁即刻被重重砸響。
“哭什麼哭!號喪呢?!”
他厲聲斥罵著,嘴裡不乾不淨地嘟囔。
“凡人崽子就是命賤……嘖,也是時候喂點食水了。”
雀三嘬了嘬牙花子,活動了一下脖頸。
“繞了路,就怕趕不上買家定的時辰了。”
燕六捏了捏眉心,粗糙起皮、布滿老繭的手顯得格外滄桑。
他朝土路啐了一口唾沫。
“那些買家狡猾的很,到點了沒看到貨,消失得比誰都快。”
叮鈴咣啷的開鎖聲接連響起,緊接著,車門敞開。
些許微光投入昏暗的車廂,渾濁的空氣略微流動,讓人昏沉的頭腦稍稍清醒。
來人生著一張樸拙甚至有些憨厚的臉。
眉毛耷拉著,眼睛眯縫,經常帶著笑,活脫脫一個街坊鄰裡都願意問路的老好人模樣。
他兜裡也常揣著些糖果零嘴,很得小孩歡心。
“叔、叔叔……我想回家,我不吃糖了……”
有個圓墩墩的小孩趴在籠子邊,努力伸出小胖手朝雀三招了招,臉上擠出討好的笑。
那雀三斜眼瞥了他幾下,冷不丁的猛地一腳踹在籠子上!
“閉嘴!”
他一邊厲聲嗬斥,一邊掏出一麵小旗晃了晃。
一個黑灰色的鬼影隨著晃動從旗麵飄出,悄無聲息地懸在那孩子麵前——
鬼麵模糊,七竅之中正緩緩淌下濃稠的暗色血跡。
腥臭難聞。
那小胖墩嚇得打起了嗝。
“誰再吱一聲。”雀三陰惻惻地說著:“我就讓它陪誰好好玩玩。”
雀三滿意地看著鐵籠裡的孩子們一個個麵色慘白,如同受驚的幼獸般瑟瑟發抖,終於咧開嘴,露出一個摻雜著殘忍與得意的笑容。
“嘬嘬嘬。”
他發出如同逗弄牲畜般的聲響,從臟汙的包袱裡掏出幾個已經發餿變硬的饅頭,隨手一個個丟進鐵籠。
有的沒丟準,滾落在地,沾滿了塵土,他嫌惡地咂咂嘴,也懶得去撿。
“反正餓一頓也沒什麼,死不了。”
他漫不經心地說著,目光忽然停留在其中一個孩子身上。
那是在岩陽鎮沒費什麼勁就拐來的小女孩。
瞧著倒是生的玉雪可愛,眼下天生一點紅痣,穿著乾淨整齊,約莫六七歲的模樣。
但她問什麼都不吭聲,看那雙眼睛倒是靈動的,不像癡傻。
估摸著是個小啞巴。
可此刻見了猛鬼,她臉上竟沒什麼恐懼的情緒,平靜的很,不哭不鬨。
拐之前,他也有用法器測過,這是個凡人沒錯。
難不成……他猜錯了?真是個看不清狀況的傻子?
“喂,你。”
雀三抓著關著那孩子的鐵籠使勁地晃了晃,不期然間,對上她毫無波瀾的雙眼,忽然覺得有些瘮人。
孩子的眼神不應該是這樣的。
至少,要知道畏懼他。
雀三心下惱怒,想去揪她頭發,卻忽然感覺眼角傳來莫名的灼燒感,好似沾到什麼辣子般刺痛起來。
他猛地閉上了眼,自是錯過了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