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的熱鬨,一直延續到第二天。
神跡降臨,瘟疫消退,劫後餘生,黑岩鎮有太多理由值得慶祝。
人們見麵時,都用力拍著對方的肩膀,咧開嘴笑,眉眼間全是藏不住的輕鬆。
孩子們在打掃乾淨的街道上瘋跑打鬨,尖叫和笑聲四處回蕩,格外清脆。
大人們聚在一起,一遍遍講著昨晚那團從天而降的白色火焰。
每複述一次,他們的眼神就更亮一分,信念也愈發堅定。
除了裡昂。
他沒去湊這份熱鬨。
石屋裡,裡昂正對著幾塊拚起來的木板,臉色一分一分的往下沉。
木板上用木炭畫著淩亂的符號和橫線,是一本原始的賬本。
一筆,又一筆。
直到在最後一道橫線下麵,重重的畫上了一條粗杠。
屋外傳來的歡聲笑語,從石牆的縫隙裡鑽進來,此刻聽來,格外刺耳。
裡昂站起身,眼裡的血絲比瘟疫肆虐時還要密集。
走到門口,對著守衛喊了一句:
“去,把艾拉夫人和卡登隊長叫過來。立刻。”
年輕的護衛隊員看見裡昂那張活像剛從墳裡爬出來的臉,一個字都不敢多問,拔腿就跑。
很快,艾拉和卡登一前一後的走進了石屋。
兩人臉上還掛著笑,艾拉的精神頭看起來前所未有的好,卡登走路的姿勢也充滿自信。
“裡昂,這麼著急找我們,”艾拉慈祥的開口,“是指引者大人又降下什麼新神諭了嗎?”
卡登跟著點頭,聲音洪亮,帶著一股子迫不及待:
“有什麼任務直接說,我的人隨時能乾活。”
裡昂沒有回答,隻是默默的將沉重的石門關上。
“轟隆”一聲,屋內的光線瞬間暗淡下去,歡樂的氣氛被隔絕在外。
裡昂走到那張粗糙的石桌前,一聲不吭,沉默了足足十幾秒。
艾拉和卡登察覺到了不對勁,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終於,裡昂抬起頭,嗓子乾得像在沙漠裡滾過:
“各位,慶祝可以結束了。”
他手臂一揮,那幾塊記賬的木板被重重的拍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悶響,驚得人心頭一跳。
“我盤點了我們最後的存糧。從暴徒手裡繳獲的,各家私藏的,我都算進去了。”
裡昂的目光像釘子一樣,從艾拉驟然變化的臉,移到卡登疑惑的臉上,一字一頓的擠出後半句話。
“我們所有的糧食,隻夠全鎮吃三十天。”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從艾拉和卡登的頭頂瞬間澆下。
戰勝瘟疫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期盼,在這一刻,被這冰冷的現實砸得粉碎。
“不......不可能......”
艾拉的嘴唇開始哆嗦,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她身體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扶住冰冷的牆壁,才沒讓自己軟倒下去。
“裡昂,你是不是算錯了?怎麼會......怎麼會隻剩這麼點?”
卡登的反應更激烈。
他一步衝上前,粗壯的雙臂撐在桌上,像是要把石頭桌麵壓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