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特留斯城,伯爵府。
暗鴉跪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身體抖個不停。穿堂風不算冷,真正讓他發抖的,是鑽進骨頭縫裡的害怕。
他已經趕了三十多個小時的路,連馬都累死了一匹。現在,暗鴉的腦袋深深埋著,根本不敢抬頭看壁爐前那個人影。
“抬起頭來,我的暗鴉。”阿爾特留斯伯爵的聲音很平淡,像在聊天氣,“你說有重要情報,是什麼事讓你慌成這樣,連斥候的規矩都忘了?”
周圍的貴族們低聲笑了起來。他們穿著絲綢和天鵝絨,端著裝了熱酒的金杯,看暗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鄉下小醜。
暗鴉艱難的抬起頭,嘴唇都裂開了,聲音嘶啞。“大人,黑岩鎮那邊很平靜,沒亂。”
他從懷裡掏出一卷皺巴巴的羊皮紙,雙手遞上去:“那裡燈火通明,像是在開宴會。而且,我看到了一頭龍。”
最後一個詞說出來,大廳裡的笑聲瞬間沒了。
死一樣的安靜。
幾秒後,一陣更大的哄笑聲爆了出來。
“龍?哈哈哈哈!我聽見啥了?他說他看見一條龍?”一個留著八字胡的男爵笑得直不起腰,杯裡的酒都灑了。
“可憐的家夥,八成是被山風凍壞了腦子。還是說你喝了那些泥腿子釀的爛麥酒,眼花了?”
“一條龍?你怎麼不說你看見精靈在跳舞,矮人在唱歌呢?”
嘲笑聲一句接一句。在場的貴族,都把暗鴉的話當成了個爛笑話,覺得是他任務失敗編出來的瞎話。
就連阿爾特留斯伯爵,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玩味。他看暗鴉的眼神,甚至帶了點可憐。
“暗鴉,你給我乾了七年,你的本事和忠心我清楚。”伯爵的聲音還是那麼平穩,但每個字都很有分量,“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想清楚了再說,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是真的,大人!”暗鴉急的說話都亂了,“那龍一身青色鱗片,趴在鎮子邊上,跟座小山似的!它打個呼嚕,十幾裡外都聽得見!那些賤民還在喂它東西吃!”
他說的越詳細,那些貴族笑得越大聲。
在他們看來,這故事編的太離譜了。
伯爵的眼神冷了下去。
他不在乎暗鴉說的是真是假。他在乎的是,自己手下精銳的斥候,竟然當眾這麼丟人現眼,這本身就是一種失敗。
難道是被黑岩鎮那幫泥腿子嚇破了膽?
“夠了。”伯爵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整個大廳立刻沒了聲音。
伯爵站起來,走到暗鴉麵前,低頭看著他。
“你的意思是,我準備了這麼久的封鎖,我這套能讓任何城邦一個月內完蛋的法子,還沒開始,就被一條童話故事裡的龍給破了?”
他的聲音裡沒有生氣,隻有瞧不起,好像在聽一個三歲小孩說夢話。
“不管你看見的是什麼,一條龍,或是一頭會飛的豬。你告訴我,它能變出鹽嗎?它能織出布嗎?”
伯爵每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冷冰冰的小錘子,敲在暗鴉的心上。
他轉身對著他手下的貴族們,攤開手,嘴角帶著一絲嘲諷。
“各位,我們這位可憐的斥候,帶來了一個重要的提醒。他告訴我們,我們的敵人已經沒辦法了。他們除了編這種可笑的故事嚇唬人,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
“說不定他們真弄了頭大蜥蜴之類的玩意兒,真是笑死人了。”一個子爵跟著說,引來一片讚同。
伯爵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走回壁爐旁的書桌,拿起一份早就寫好的羊皮卷軸。上麵複雜的圖案和火漆印,說明了它的分量。
“既然他們還在慶祝,就讓他們儘情的慶祝吧。因為這是他們最後一次高興了。”
伯爵拿起鵝毛筆,蘸滿了墨水,在卷軸末尾簽上了自己華麗的名字——阿爾特留斯。
“傳我的命令。”
他把卷軸交給旁邊的侍從,聲音冷得像冰,“《冬季封鎖法案》馬上生效。所有通往東部山區的路,不管是關卡還是渡口,甚至小道,全部封死。從現在開始,不準有一粒鹽、一寸布或者一塊鐵又或者一袋物資流進黑岩鎮那個臟地方。”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那股寒氣讓壁爐的火都好像暗了些。
“另外,為了讓那些想鑽空子的商人們長點記性,抓住第一個敢違反禁令的商隊,把帶頭的人在關卡前公開抽一百鞭子,貨物全部沒收。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不聽我的話,是什麼下場。”
“是,伯爵大人!”貴族們齊聲回答,臉上是殘忍又興奮的笑。
對他們來說,這就像踩死一隻不聽話的螞蟻一樣輕鬆。
暗鴉癱軟在地上,他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
伯爵的命令,已經下達。
三天後。冬天的第一場雪,終於下了。
碎雪花從灰蒙蒙的天上飄下來,給黃葉子的樹和泥路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
通往民主領的“一線天”峽穀關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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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個全副武裝的伯爵士兵拿著長戟,像釘子一樣分列在路兩邊。他們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裡飄著,半天都不散。
一支商隊,正被他們攔在關卡前。
商隊的主人叫巴爾德,是個老商人。他在這條商路上跑了二十年,跟沿路的大小領主、守衛都打過交道,自認人脈廣,懂規矩。
今天他也和往常一樣運著貨——主要是大袋的湖鹽、成匹的亞麻布,還有一些鐵匠要的好生鐵。這些都是黑岩鎮,也就是現在自稱“民主領”的地方最缺的東西。
“這位騎士大人,”巴爾德臉上堆滿了笑,從懷裡掏出個沉甸甸的錢袋,悄悄遞給守衛隊長,“小人巴爾德,一點心意,請大人行個方便。天這麼冷,兄弟們也辛苦了。”
這是他二十年來百試百靈的老辦法。
可這一次他那隻裝滿銀幣的手,卻被對方一把推開了。
“巴爾德?”守衛隊長是個眼神冷漠的年輕騎士,低頭看著他,嘴角扯出一個殘忍的笑,“我們等的就是你。”
巴爾德心裡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預感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