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國邊境,哨所的旗幟在凜冽的北風中耷拉著。
化名為“喬納斯”的男人,正趕著他那輛裝著劣質羊毛的破車,排在長長的商隊末尾。
他是裡昂親自部署在北境情報網中最不起眼,卻也最致命的一枚棋子,代號“蒼鷺”。
往常,金輝公國的邊境哨所雖然也收稅盤查,但總帶著一種貴族式的懶散和對小商販的不屑。
衛兵們更關心你口袋裡有沒有孝敬的銀幣,而不是車上拉了什麼。
但今天,氣氛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停車!下來!”
一名全副武裝的衛兵粗暴地用長戟的尾端敲擊著喬納斯的車板。
他的數量比以往多了一倍,身上的鏈甲擦得鋥亮,頭盔上還多了一個以前沒有的徽記——金色的太陽下烙印著一枚小小的十字架。
“嘿,軍爺,小心點,這都是上好的諾蘭山羊毛……”喬納斯陪著笑,熟練地扮演著一個卑微的行腳商,一邊從懷裡摸出幾枚銅板想要塞過去。
“滾開!”
那衛兵一把推開他,另一名衛兵已經翻上了他的車,將那些打包好的羊毛粗魯地扯開,扔得滿地都是。
他們搜得很仔細,不僅僅是翻找貨物,更像是在尋找某種特定的人或東西。
喬納斯的心沉了下去。
這種統一的裝備、高度的警惕、以及毫不掩飾的敵意,絕不是地方衛戍部隊心血來潮的傑作。
這背後,必然有更高層級的力量在推動。
更讓他警惕的是,盤查的衛兵手裡拿著一本冊子,上麵的畫像潦草,但無疑是在對照過往人員。
他們在封鎖,也在抓人。
好不容易挨到檢查結束,看著滿地狼藉的羊毛,喬納斯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心疼和沮喪。
他默默地收拾好東西,趕著車,緩慢地進入了金輝公國的土地。
他沒有急著趕路,而是在第一個遇到的邊境小鎮“橡木鎮”停了下來。
夜色降臨,鎮上的教堂亮起了燈火。
教堂是最好的情報集散地,人們在神的麵前,總是不自覺地放鬆警惕,流露出最真實的情緒。
喬納斯找了個角落坐下,像個虔誠的信徒一樣低下頭,耳朵卻豎了起來,捕捉著空氣中流動的每一個詞彙。
今天不是什麼特殊的節日,但教堂裡坐滿了人,連過道都站著鎮民,他們的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恐懼與期待的奇怪表情。
布道開始了。
走上台的不是鎮上那個喬納斯見過幾次、講話有氣無力的老神父,而是一個滿麵紅光、眼神狂熱的中年神父。
他的聲音洪亮而富有煽動力。
“我的孩子們!你們是否感受到了來自北方的陰風?”
神父沒有念誦經文,開場白就如同戰鼓。
“在那片曾屬於阿爾特留斯家族的土地上,一群被深淵惡魔蠱惑的叛逆,建立了一個名為‘共和國’的巢穴!”
“他們管這叫什麼?‘新世界’?我看是‘地獄笑話’!”
這句話讓底下一些人笑了起來,氣氛瞬間被調動。
“他們鼓吹人人平等!這是何等的褻瀆!難道牧羊犬能與尊貴的牧羊人平等嗎?難道羔羊有資格決定自己的命運嗎?”
神父怒吼道,“這是在否定吾主定下的神聖秩序!他們這是想讓世界‘內卷’,卷成一團沒有上下尊卑的混沌!”
喬納斯的後背滲出了冷汗。
“他們建起冒著黑煙的工廠,驅使著鋼鐵鑄就的怪物,將原本寧靜的田園變成了烏煙瘴氣的地獄!他們說那是‘知識’和‘進步’,我告訴你們,那是惡魔的低語,是用短暫的物質享受,來誘騙你們放棄靈魂救贖的毒藥!”
“他們不敬神,不敬貴族!他們把土地分給泥腿子,讓鐵匠和農民來決定城市的命運!我聽逃回來的人說,那些人甚至在搞什麼‘公社’,財產共有,家庭共食!這和畜生有什麼區彆!”
神父的語調越來越激昂,越來越惡毒,他描繪的“共和國”,是一個徹底顛覆了此地居民所有認知,道德淪喪、秩序崩壞的恐怖魔域。
謊言不需要嚴絲合縫,隻需要足夠嚇人。
當恐嚇達到頂點,神父話鋒一轉,聲音變得神聖而悲憫。
“但吾主是慈悲的!祂不忍看到更多的羔羊被拖入深淵!金輝公國的奧古斯都公爵,已經得到了主的啟示!他將舉起正義的旗幟,蕩平那些盤踞在北方的,吃人的惡魔!”
“一場淨化罪惡的聖戰,即將開始!而你們,主的子民,需要做的就是祈禱!憎恨!將你們的兒子和丈夫送上戰場,為了主的榮光,也為了你們自己不被汙染的家園!”
“為了主的榮光!”
人群中,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
“為了主的榮光!!”
“吊死那些異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