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坑道裡,矮人格裡姆加連滾帶爬地向後退,動作之狼狽,完全不像一個以沉穩著稱的山地種族。
他一把拽住身後目瞪口呆的人類工兵,另一隻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仿佛害怕任何一點聲音都會引來滅頂之災。
那名工兵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差點叫出聲,隻感覺到矮人那隻鐵鉗般的手在劇烈顫抖。
那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混雜著震驚、憤怒和不敢置信的戰栗。
“頭兒?”
工兵壓低聲音,用氣音問道,“怎麼了?”
格裡姆加沒有回答,隻是拉著他,用儘全身的力氣向後蠕動,一直退到坑道的拐角處。
他背靠著潮濕的土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
“我們被耍了……”許久,格裡姆加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被耍了?什麼意思?”
“你以為對麵是什麼?”
格裡姆加的聲音帶著一種被同行羞辱後的暴怒,“是共和軍那些兩條腿的人類嗎?不!絕對不是!”
他猛地一拳砸在土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那種節奏,那種鎬頭切入岩石的角度,那種為了保證結構穩定而留下的支撐間隔……那是我們矮人的活兒!是索林·石眉那個老頑固的看家手藝!”
消息像一道閃電,沿著幽深的地道,以最快的速度傳回了聯軍的指揮層。
當博林·鐵鎬聽到自己派出去的親信,結結巴巴地複述格裡姆加的判斷時,這位矮人傭兵首領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凝固了。
“不可能!”
他下意識地咆哮起來,唾沫星子噴了蓋歐德一臉,“索林那個老東西!他可是出了名的鍛造大師,什麼時候也玩起挖洞的把戲了?他那把尊貴的錘子是用來砸鐵的,不是用來刨土的!”
土係法師蓋歐德嫌惡地擦了擦臉,嘶啞地開口:
“重點不是他為什麼會,而是他已經在了。我們的‘靜音結界’,在真正的‘地聽之術’麵前,恐怕隻是個笑話。”
兩個負責執行計劃的頭目,此刻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棘手和不安。
他們的“蜈蚣”才剛伸出腿,就被對麵的行家踩住了。
瓦萊裡烏斯將軍的指揮帳篷裡,氣氛比地道深處還要冰冷。
聽完博林的彙報,這位新任指揮官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或憤怒,隻是靜靜地注視著沙盤上那些代表著坑道掘進的刻痕。
“所以,我們以為的偷襲,從一開始就是一場在敵人監聽下的表演?”
他的聲音平淡得不帶一絲情緒。
“將軍,這不能怪我們!”
博林急忙辯解,“索林·石眉……他是個異類!矮人精通地質和采礦,但將這門手藝用到戰爭中,還如此精妙……”
瓦萊裡烏斯抬起一隻手,製止了他的辯解。
“我不管他是什麼。我隻知道,我們藏在黑暗中的刀子,現在暴露在對方的耳朵下了。”
他灰色的眼珠轉向博林和蓋歐德,“你們的計劃,還有效嗎?”
“這……”蓋歐德沉吟道,“如果他們能準確定位我們,我們就可以被定點清除。索林·石眉很可能會用他那些該死的‘捕鼠夾’戰術,從我們頭頂或者腳下挖通,然後……”
“那就讓他們聽個夠。”
瓦萊裡烏斯打斷了他,說出了一句讓兩人都愣住的話。
“將軍,您的意思是?”
“我們的優勢在於數量和決心。”
瓦萊裡烏斯走到沙盤前,用手粗暴地將那些代表著“蜈蚣的腿”的標記全部抹掉,然後,又在主坑道的路線上,重重地刻下了十幾道新的痕跡,雜亂無章,指向四麵八方。
“既然安靜已經沒有意義,那就把這裡變成最喧鬨的集市。放棄所有佯攻和主攻的區彆,所有的坑道,即刻起,以最快的速度,用最大的噪音,全力掘進!”
他的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寒光。
“蓋歐德,收起你那沒用的‘靜音結界’,把所有魔力都用在‘固化’和‘加速’上!我要讓每一條坑道都變成一頭橫衝直撞的鋼鐵巨獸!”
“博林,告訴你的人,不用再管什麼節奏和技巧了!我隻要一個字,快!索林·石眉不是能聽嗎?好得很!我要讓他聽到一場地下交響樂!一場由十幾支樂隊同時演奏的,刺耳的,混亂的交響樂!我倒要看看,他那雙金貴的耳朵,能不能從一片噪音中,分清哪一聲才是真正致命的鼓點!”
“這……這會大大增加消耗和風險!”
博林驚愕地喊道。
“戰爭就是消耗和風險。”
瓦萊裡烏斯冷冷地回應,“我們已經沒有退路。在他們把我們一個個活埋之前,我們必須有一個人,能先衝到他們的彈藥庫底下。現在,這是一場競速。”
片刻的寂靜之後,地底深處那剛剛停歇的挖掘聲,再次響起。
但這一次,不再是沉悶而富有節奏的敲擊。
“轟隆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