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韞皺起眉頭,眼光在馬文才和謝清言之間打量一圈,又看了看岑元辰。
馬文才立刻道:“岑公子說,願意把這機會讓給我,是不是?”
他雖睜著眼說瞎話,岑元辰卻隻能無奈點頭:“啊對!確有此事。”
謝道韞目光一派了然,又有些說不上來的複雜:
“既然如此,便當做是你與清言二人與我對弈,勝負同擔。”
“清言,你可同意?”
謝清言還能說什麼呢,這哥們包著個手就上來對弈了,這會兒要是說個不字,他不直接炸了嗎?
現在她在馬文才那裡又是逛青樓,又是疑似女子,把柄是多多的放在他手上。
縱然他沒有說出口,可不代表他心裡不知道。
她站起身來,抬手示意他坐下:“自然同意。”
馬文才怎麼會搭理她,冷著一張臉,看也不看她一眼就開始在殘局上下了起來。
他包著白布的左手捏著藍紗袖口,可能是為了避免寬大的衣袖拂亂棋局,右手便執起黑子。
謝清言乖乖讓出座位,轉身就打算走。
正打算到後麵去問問岑元辰剛剛有幾步應該怎麼走。
多複盤才能有收獲嘛。
然而,那個冷淡的聲音又從身後響了起來。
“站住。”
謝清言腳步頓住,轉回身子,衝他笑道:“文才兄,還有何吩咐啊?”
馬文才直視棋盤:“謝先生說了,你我同擔勝負,你怎麼能走?”
這話說得可謂刺骨寒冷。
謝道韞頓時抬起頭,麵色複雜的看了看兩人。
而讓她沒想到的是,謝清言還真的又轉回了身子,站在馬文才旁邊,語氣還帶著點無奈的笑意:
“那我就站在這裡觀戰,哪裡也不去。”
“文才兄,請吧。”
馬文才聞言,終於抬眸看了謝清言一眼。
他的眼神像寒刃出鞘時照在人臉上的冷光一樣,看著實在不好受。
謝清言卻仍是一派自在,站在馬文才旁邊,專心的看著這場棋局。
馬文才不再言語,右手食指與中指拈起一枚黑子,幾乎沒有片刻猶豫,便將棋子落在了中盤。
謝道韞淡淡一笑:“直奔中原,好氣勢。”
馬文才也笑,不過仍然是不屑的一笑。
謝清言看的直頭疼。
這是什麼半永久笑容嗎?
不過幾個來回,棋局之間已經風起雲湧。
馬文才向來擅長中盤作戰,棋風亦是淩厲,霸道,向來十分有膽識和計謀。
然而殘局敗勢已成,這種打法更像是在加劇死路。
一群人就這麼看著兩人你一子我一子的下著,再無更多言語。
室內氣息緊繃得讓人窒息。
陳夫子搖起了頭。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局勢,馬文才顯然是大大的不妙。
他不禁嘖嘖歎了兩聲,拖長了聲音:
“馬文才啊馬文才,搶先投降吧。這中原腹地已經儘數淪陷了。”
馬文才並不理會,又下一子。
陳夫子見他不僅不認輸,反而負隅頑抗,更是不讚同:
“你看看這裡!你這活眼自己都堵死了,豈不是自刎烏江嗎?”
馬文才目光銳利如鷹,緊盯著方才落下的那枚黑子,聲音頗為冷誚:
“夫子,這叫置於死地。”
話音剛落,他不待眾人反應,修長手指再次從棋罐中拈起一子。
竟然落在一處看似絕無可能生還的角落。
這一子落下,原本幾顆看似被白棋完全包圍、已成死形的黑子,瞬間打通了與外圍的聯絡!
“這叫倒脫靴。”
彆說周圍人齊齊叫了聲好。
就連謝清言都眼前一亮,隻因這手棋確實下的漂亮。
“倒脫靴”,向來是棄子求活的經典手段。
於絕境之中犧牲一部分,從而換取更大的生存空間乃至反敗為勝的機會。
但是太險,難度太高,需要算的準,又要會看時機。
用得不好,徒惹人笑話。
謝道韞眼中多了幾分真正的讚賞。
這精妙絕倫的“倒脫靴”一出,棋局變數頻出,居然真的被盤活了。
本來的殘局竟然又頑強的推進了數十手。
岑元辰側頭,忍不住心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