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站在淺碧色的繡簾後麵,有風徐來,吹得滿院竹葉動。
謝道韞屏退了下人,其實按規矩她也不應該站在這裡。
但她向來伶俐又周全,跟其他人關係也好,眾人知道她是擔心謝清言在裡麵出點什麼岔子,因此也不說什麼。
何況自家姐妹說話,又不是什麼官場上的名利事,就算給貼身丫鬟聽去了也沒什麼要緊的。
說不準白日裡說了的事,晚上就去囑咐丫鬟做呢。
於是桃枝也就聽見了裡麵傳來的一些聲音。
其實這話題也還是謝清言起的頭,口氣也像是順口一問。
“所以,祝英台為什麼要問阿姊什麼是愛?”
跟梁山伯的關係已經推進到這一步了嗎?
已經到萌發感情而慌亂求知的地步了嗎?
果然是這個位麵的正道,千千萬萬次都會相愛。
這進度真令人放心。
祝英台很欣賞謝道韞,這她倒是知道的,也難怪她會把潛在的愛意宣之於口。
就像是懷春的少女跟知心的姐姐說起小鹿亂撞的未知心意。
謝道韞道:
“我也不知,其實我對愛的理解也不過是寤寐思服,輾轉反側,這些是從詩經上看到的,卻並非發自我本心。”
“你莫非是覺得她交淺言深,太過莽撞?”
謝清言搖頭:“沒有,愛就是如此,是自我意誌的沉淪,是膽大妄為卻畫地為牢。”
“因此,如果一個人愛的清醒又克製,說明他愛的非常懦弱。”
謝道韞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不禁若有所思起來。
而謝清言也在此刻感到心中一沉。
因為她也在說謊。
就像謝道韞從詩經了解愛意,她也不過是從現代網絡上學到隻言片語。
她是一個好學生,學什麼都像個樣子,當然也可以對愛做出名詞解釋。
然而,為什麼她會對這種隔岸觀火的態度,感到心灰意冷呢?
翠竹聲動,桃枝應聲看去,見到月洞門外立著個挺拔的身影。
她忙上去見禮:“馬公子好。”
不知為何,她敏感的覺得馬文才的情緒不太對勁。
可能是因為他今日看起來有點蕭索的緣故?
而他也確實如她所想的不太對勁,連聲音都有點低啞:“你們家公子呢?”
“我想見她。”
他目光掃過桃枝,定定注視著院落的房間。
等著桃枝進去通報。
而桃枝的舉動卻出乎他的意料。
她隻是立在那裡,紋絲不動:“謝先生正在和我們公子敘話。”
“並不方便通傳。”
而馬文才的反應也確實一反常態,竟然既沒有發作,也沒有吵鬨。
竹林投射下的陽光在他成了明明滅滅的光影。
他低聲道:“我可以等一等。”
這反應真是太奇怪了,若是平時,這馬公子哪有這麼好說話,連聲音都放的這樣和氣。
桃枝向他走出幾步,聲音卻十分肯定:“馬公子,其實……您還是不必等的好。”
“先生為什麼要與我們公子敘話,您猜不到嗎?”
“其實以咱們下人來看,您跟公子少來往,對誰都好。”
一個好字還沒說完,她已經馬文才身形似乎晃了晃,好像連呼吸都帶著點痛似的。
然而桃枝依然沒停下,任憑這陣料峭春風吹來瑟瑟生寒:
“馬公子,我們就不送了。”
馬文才聽了這話,不禁握緊拳頭,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咬牙說出幾個字來。
“你說的……是她的意思?”
桃枝自然點點頭。
於是她聽到一聲冷笑,也看到馬文才臉色幾乎說得上雪白一片,連平素利如鷹鷙的眼神都徹底冷了下來。
她還要再說什麼,卻見他已經氣的轉身走了。
起初步履還算慢,越走越快,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桃枝終於放下心來,卻也有些不放心,隻不知這位脾氣大的公子會去哪?
她有些疑惑的轉回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