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龍島的第三日，林核踏入了人類王國“奧術之環”的東部邊境。
腳下的道路從人跡罕至的林間小徑，逐漸變成了被車輪壓出深深轍印的土路。空氣中彌漫的魔法元素濃度顯著提升，但與龍島那種被龍威和核能淨化過的、純粹而磅礴的能量不同，這裡的能量顯得更為斑駁、活躍，同時也帶著一絲……工業化的汙染氣息？林核敏銳地感知到，其中混雜著許多未完全燃燒的魔力殘渣和煉金廢料的微弱輻射。
他調整了一下身上灰色法師袍的兜帽，將麵容遮掩得更深了些。氣息被他牢牢壓製在超凡一階左右的水準，在這個邊境地區，既不會顯得過於弱小任人欺淩，也不會過於紮眼引來不必要的關注。背後的行囊裡，除了幾件換洗衣物和乾糧，最重要的便是幾本空白的筆記、一套精簡的能量探針、幾塊標準單位的“核能電池”作為應急能源和某些儀器的動力源），以及那枚至關重要的“靈犀石”。
“千裡眼一號”在高空雲層中無聲滑翔，通過加密的精神力波段，將前方數十裡的地形實況和能量波動反饋到林核手腕上一個不起眼的金屬手環上——這是格裡斯姆臨行前塞給他的“多功能環境監測儀”，集成了地圖、能量雷達和簡易通訊功能，算是“靈犀石”的補充。
根據“千裡眼一號”傳回的信息，前方不遠處，一座依山傍水而建的人類小鎮已映入“眼簾”。小鎮規模不大，粗糙的原木圍牆和了望塔顯示出它並非完全太平。鎮子中心隱約可見一座冒著淡淡白煙的高聳煙囪，煙囪周圍環繞著一些結構奇特的金屬管道，能量反應正是從那裡最為集中地散發出來。
“煉金工坊？還是簡易的魔法工廠？”林核心中推測。這種能量運用方式，在他眼中粗陋得如同地球上的蒸汽時代初期，效率低下且汙染嚴重，但無疑，這是這個世界人類文明自行發展出的道路。
他收斂思緒，邁步向著小鎮入口走去。入口處有兩位穿著陳舊皮甲、手持長矛的衛兵把守，神情懶散，隻是隨意瞥了一眼林核的法師袍，便揮揮手放行了，連基本的盤問和入城稅都免了——一個低階法師，在這種邊境小鎮並不算罕見，也榨不出多少油水。
踏入小鎮，一股喧囂混雜的氣味撲麵而來。泥土、汗水、牲畜、劣質麥酒，還有那始終縈繞不散的、類似於硫磺和金屬氧化物混合的煉金氣味。街道兩旁是歪歪扭扭的木石結構房屋，店鋪招牌五花八門：“巨熊旅店”、“幸運兔腳雜貨鋪”、“老約翰鐵匠鋪”……充滿了異世界的市井氣息。
行人也大多麵色匆匆，傭兵、農夫、小商販居多，偶爾能看到一兩個穿著正式法袍、但袍子邊緣已經磨損的法師，或者身上掛著各種瓶瓶罐罐、手指沾染著洗不淨顏色的煉金學徒。
林核的目標很明確——酒館。在任何世界，酒館都是信息交彙最快的地方。
他很快找到了那家名為“巨熊旅店”的地方，推開厚重的木門，喧鬨聲和一股更濃烈的麥酒與食物氣味湧了出來。大廳裡光線昏暗，十幾張木桌坐了大半，人們高聲談論著天氣、收成、最近的魔獸騷動，以及……鎮上那家煉金工坊的怪事。
林核不動聲色地走到吧台，要了一杯最便宜的麥酒和一盤燉肉，找了個靠近角落的安靜位置坐下。他看似在慢慢享用食物，實則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蛛網般悄然蔓延開來，捕捉著大廳裡的每一段對話。
“……聽說了嗎？老哈蒙德的工坊又出事了！”
“嘖，這個月第幾次了？前天晚上那聲爆炸，把我家窗戶都震得嗡嗡響。”
“好像是提煉‘藍銅溶液’的時候，反應釜突然就炸了……幸好沒死人，但好幾個學徒都受傷了。”
“要我說，老哈蒙德就是太固執！非要用他那套老掉牙的‘均衡催化法’，現在材料純度越來越差，他那套方法根本不行了！”
“可不是嘛……再這樣下去，工坊怕是要倒閉了。鎮上可就他這一家能穩定提供‘驅獸粉’和‘土地肥’的煉金工坊，他要是倒了，我們以後怎麼辦？”
“唉……聽說他女兒薇薇安，就是那個在王國首都學過煉金術的，回來都快一個月了，也沒想出辦法……”
老哈蒙德……煉金工坊……技術難題……材料純度……
這些關鍵詞迅速被林核捕捉並分析。一個麵臨技術困境的本地煉金術士，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既能近距離觀察這個世界的煉金術實踐，也有可能通過解決實際問題，換取更深層次的知識。而且，工坊爆炸涉及的“能量失控”問題，正是他擅長的領域。
他不動聲色地喝完最後一口麥酒，起身走向吧台，對那個正在擦拭酒杯的、身材肥胖的店主問道：“打擾一下，請問哈蒙德煉金工坊怎麼走？”
店主抬起頭，用渾濁的眼睛打量了一下林核，尤其是他身上的法師袍，語氣帶著一絲了然和同情：“又一個想去找活乾的法師學徒？嘿，我勸你還是省省吧，老哈蒙德現在可沒心情也沒錢雇傭人手。他的工坊都快把自己炸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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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核微微一笑，沒有解釋，隻是重複道：“我隻是想去看看。”
店主聳聳肩，伸手指了個方向：“沿著這條主街走到頭，右轉，看到那個冒煙的大煙囪就是了。門口堆著最多廢料的那家就是。”
“多謝。”
按照店主的指引，林核很快找到了哈蒙德煉金工坊。正如描述的那樣，工坊外圍的木柵欄歪斜，院子裡堆滿了各種顏色的礦渣、破碎的玻璃器皿和扭曲的金屬零件，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酸味和焦糊味。工坊主體是一座高大的石木混合建築，牆壁上能看到幾處明顯的、用新木板匆忙修補的痕跡。那根高聳的煙囪此刻正冒著稀薄的、帶著淡黃色澤的煙霧。
林核走到緊閉的大門前，正準備敲門，門卻“吱呀”一聲從裡麵被猛地拉開。一個穿著沾滿汙漬皮質圍裙、頭發花白淩亂、臉上帶著焦急和疲憊神情的老者衝了出來，差點與他撞個滿懷。
“誰？！沒事彆擋路！”老者語氣暴躁，正是老哈蒙德。
“您好，哈蒙德先生。”林核後退半步，語氣平和，“我聽說您的工坊遇到了一些技術上的困難，或許我可以提供一些幫助。”
老哈蒙德這才正眼看向林核，看到他年輕的容貌和樸素的法師袍，眼中的不耐更甚：“幫助？就你？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學徒？省省吧！我哈蒙德鑽研煉金術三十年，什麼問題沒見過？不需要外人來指手畫腳！趕緊走！”
說完，他不再理會林核，急匆匆地朝著鎮子另一個方向跑去，似乎要去采購什麼緊急的材料。
林核並未動怒，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老哈蒙德的背影。這時，門內又走出一個身影。
那是一位年輕的女子，約莫二十歲上下，穿著一身雖然簡樸但裁剪得體的亞麻長裙，外麵同樣套著一件煉金學徒的皮質圍裙。她有著一頭如同陽光般的金色長發，此刻略顯淩亂地束在腦後，碧藍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憂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她的麵容清秀，但眉宇間籠罩著濃濃的疲憊。
“抱歉，這位先生。”女子的聲音清脆，但帶著歉意，“我父親最近因為工坊的事情心情很不好，冒犯之處還請見諒。我是薇薇安·哈蒙德。”
“無妨。”林核點點頭，“林核。我確實對煉金術有些興趣，聽聞貴工坊的問題似乎與能量控製和材料提純有關？”
薇薇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對方一語道破了問題的核心。她猶豫了一下，看著眼前這個氣質沉靜、不像尋常法師學徒的年輕人，又想到工坊岌岌可危的現狀，心中升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是的……先生似乎對此有研究？”她試探著問。
“略懂一些能量學和物質分離提純的原理。”林核謙遜地說，但話語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或許，我們可以進去談談？比如，關於‘藍銅溶液’提煉過程中的副產物積累導致的催化失衡問題？”
薇薇安徹底震驚了！“藍銅溶液”的提煉工藝是他們工坊的不傳之秘，對方不僅知道他們在提煉這個，甚至連“副產物積累導致催化失衡”這種核心的技術難點都一口道破！這絕不是“略懂”能解釋的！
她立刻側身讓開通道，語氣變得恭敬了許多：“林核先生，請進！請務必指點我們！”
林核跟隨薇薇安走進了煉金工坊內部。裡麵的景象更加混亂，各種尺寸的玻璃瓶、陶罐、金屬導管、攪拌器堆放在一起，幾個巨大的、刻著基礎符文的金屬反應釜立在中央，其中一個明顯有爆炸後修複的痕跡。空氣中彌漫著各種化學試劑的混合氣味，令人頭暈目眩。幾名學徒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著地上的碎片，臉上都帶著沮喪。
薇薇安直接將林核引到了那個出問題的反應釜前，快速而清晰地介紹了他們提煉“藍銅溶液”的工藝流程：將含有銅、鈷等雜質的原礦粉碎，用特定酸液溶解，再通過加入一種名為“螢石粉”的催化劑，並輔以穩定的火係魔法加熱，促使溶液中的銅離子與鈷離子分離並形成穩定的藍色絡合物……
“問題就出在這裡。”薇薇安指著流程中的一個節點，眉頭緊鎖，“按照傳統‘均衡催化法’，螢石粉的加入量和加熱溫度是固定的。但最近幾個月，我們采購的礦石純度有所下降，雜質種類也變得複雜。按照老方法，催化反應進行到中後期，某些未知雜質會與催化劑發生副反應，生成一種粘稠的、富含魔力的黑色膠狀物。這種膠狀物會附著在反應釜內壁和攪拌器上，嚴重影響熱傳導和物質交換，導致局部溫度失控、壓力激增，最終……”
“最終爆炸。”林核接話道。他走到反應釜旁，伸出手指，輕輕觸摸著內壁上一些難以清理的黑色殘留物。同時，他手腕上的監測儀微微震動，將一組數據反饋給他——微弱的異常能量輻射，以及複雜的有機物和無機物混合信號。
在他的“內視”感知下，這些黑色膠狀物的能量結構如同亂麻，其中幾種雜質元素的原子核似乎處於一種不穩定的激發態，在催化劑的持續作用下，緩慢而持續地釋放著微量的、混亂的魔法能量，破壞了整個反應體係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