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的動作極快。接到旨意的當夜,一隊由皇城司頂尖好手和兩名精通北境地理、部族語言的暗衛組成的精銳小隊,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京城,如同水滴彙入江河,直奔風雪彌漫的北境而去。他們攜帶的,除了皇帝的手諭,還有墨雲舟根據岩生生前描述繪製的、關於雪岩族部落可能棲息區域的簡陋地圖,以及沈清辭提供的、可能對魂魄之傷有緩解作用的幾味珍稀藥材樣本,以期取得雪岩族的信任。
與此同時,靖國公府內。
墨雲舟雖被蕭景琰嚴令休養,但他又如何能真正安心靜臥?書房內,燈火常明。他半靠在軟榻上,身上蓋著薄毯,麵前的小幾上攤開著北境的輿圖、一些關於古老部族傳說的殘卷,以及他自己記錄的與厄薩羅斯溝通的每一個細節。
楚晚瑩端著一碗剛煎好的湯藥走進來,看到他又在勞神,忍不住嗔怪:“雲舟!孫院正和陛下都讓你靜養,你怎麼又……”
墨雲舟抬起頭,臉色依舊缺乏血色,但眼神已恢複了幾分往日的銳利,他接過藥碗,歉意地笑了笑:“躺不住。晚瑩,北境苦寒,尋找一個可能已經遷徙甚至消亡的部族,無異於大海撈針。淩雲他們此行,吉凶難料。我必須儘可能多地找出線索,哪怕隻能縮小一點範圍也好。”
楚晚瑩在他身邊坐下,歎了口氣,拿起一把小扇子,輕輕為他扇著風,驅散湯藥苦澀的氣味:“我明白你的心思。隻是你如今的身體,再也經不起折騰了。陛下和皇後娘娘那邊,也需要你。”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而且,我總覺得,這京城之內,也並非太平無事。那前朝墨家的餘孽,既然連李德全都能安插進宮,誰知道還有沒有彆的暗樁?”
墨雲舟眸光一沉,緩緩飲儘湯藥,苦澀的味道讓他眉頭微蹙:“你說得對。墨家……他們追尋源鑰和契約之力,恐怕比我們更久,知道的內情也可能更多。陛下雖已下令暗衛清查,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看向楚晚瑩,“晚瑩,你在京中人脈較廣,尤其是各府女眷之間,消息靈通。近來,可曾聽聞什麼不尋常的動靜?特彆是……與墨姓有關,或者與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古物、異事相關的傳聞?”
楚晚瑩凝神細想,秀美的臉龐在燈下顯得格外認真:“墨姓本就稀少,自李德全之事後,更是人人避諱,明麵上幾乎聽不到了。不過……”她猶豫了一下,“前兩日,我倒是在一次茶會上,聽吏部侍郎的夫人隱約提起,說她家老爺近來為一批新發現的、疑似前朝皇室陪葬的古物鑒定之事,頗為頭疼,據說那批古物形製古怪,上麵有些符文,連翰林院的幾位老學士都認不全。因涉及前朝,又是陪葬品,覺得晦氣,所以並未聲張。”
“前朝陪葬古物?形製古怪的符文?”墨雲舟瞬間坐直了身體,牽動了傷口,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可知是何處發現的?那批古物現在何處?”
楚晚瑩連忙替他撫背,搖頭道:“具體地點不知,隻隱約聽說似乎是在西郊皇陵附近的山中,因山體滑坡偶然現世。古物目前應該暫存在禮部轄下的珍瓏庫,等待進一步鑒定。你懷疑……”
“厄薩羅斯提及,前朝墨家覆滅與契約反噬和潮汐前兆有關。他們的陪葬品,尤其是帶有不明符文的,極有可能與源鑰,或者他們所掌握的契約知識有關!”墨雲舟眼中閃爍著興奮與警惕交織的光芒,“必須立刻稟報陛下,派人仔細查驗那批古物!說不定其中就有源鑰碎片的線索!”
他立刻喚來心腹侍衛,讓其連夜進宮,將此事密報蕭景琰。
……
坤寧宮內,沈清辭的身體在孫院正的金針與湯藥調理下,暫時穩定下來。但那種心神深處仿佛有什麼東西被觸動、隱隱躁動不安的感覺,並未完全消失。她知道,這並非藥石能根除。
白日裡,她強打著精神,處理六宮事務,教導太子蕭允翊功課,一切如常。隻有在夜深人靜時,她才會再次拿出那本厚重的《楚門醫案》,就著昏黃的宮燈,一字一句地仔細研讀。
這一次,她不再僅僅將其視為醫書。她帶著“宿命之血”、“守望之瞳”、“楚墨殊途”這些關鍵詞,重新審視祖父留下的每一個病例,母親留下的每一句批注,以及自己增補的每一段筆記。
她發現,祖父楚懷遠記錄的那些“症狀離奇”的病例,患者往往表現出類似魂魄不穩、意識混亂、或者對某些特定能量異常敏感的特征。祖父的治療方法也並非尋常藥理,更多是針灸、導引、甚至是一些類似祭祀安撫的儀式。母親的批注中,則多次隱晦地提到“血脈傳承”、“古老印記”、“非人力可抗”等字眼。
“娘娘,時辰不早了,該歇息了。”玉蔻輕聲提醒,為她披上一件外袍。
沈清辭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指著醫案上一處關於某位患者“目現異瞳,可視幽冥”的記錄,問道:“玉蔻,你在宮中多年,可曾聽說過,有什麼人眼睛與常人不同,或者在特定情況下,能看到些……不尋常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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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蔻想了想,搖頭道:“回娘娘,奴婢未曾親眼見過。不過……倒是聽一些老宮人提起過故去的林皇後……就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她似乎有時會對著空無一物的角落自言自語,眼神也變得有些……空洞駭人。當時都以為是皇後娘娘思慮過重,現在想來……”玉蔻沒敢再說下去。
林婉兒?沈清辭心中一動。林婉兒與鏡中人、守燈人勾結,她的異常,是否也與這“守望之瞳”有關?難道這“瞳”,並非指具體的眼睛形態,而是一種能力?一種……可以看到“虛無”,或者與某些存在溝通的能力?
這個猜測讓她背脊微微發涼。如果林婉兒也具備某種類似的“特質”,那太子蕭允翊身上……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合上醫案,決定明日找個機會,再與蕭景琰好好談一談太子的事情。
……
西郊,皇陵外圍,某處隱秘的山穀。
夜色深沉,寒風呼嘯。一支約二十人的隊伍,穿著夜行衣,如同鬼魅般在山林中穿行,動作迅捷而無聲。他們避開了皇陵守衛的巡邏路線,目標明確地朝著白天山體滑坡暴露出的那個幽深洞穴而去。
為首之人,身形瘦削,臉上覆蓋著黑巾,隻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他打了個手勢,隊伍立刻停下,分散隱蔽。
“確定是這裡?”首領低聲問身旁一個負責勘探的屬下。
“沒錯,頭兒。白天禮部的人隻是初步查看,做了標記就撤走了,說明日再派專家來。那批東西還在裡麵,看守不嚴。根據內線傳來的圖樣,其中幾件器物上的符文,與長老描述的‘契約銘文’極為相似!”
首領眼中閃過一絲狂熱:“好!主上等待已久!若能找到源鑰碎片或者契約線索,便是大功一件!動作要快,拿到東西立刻撤離,不得戀戰!”
“是!”
黑衣人如同狸貓般潛入洞穴。然而,他們並不知道,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陰影裡,另一雙冷靜的眼睛,正默默注視著這一切。那是蕭景琰接到墨雲舟報信後,提前派來暗中監視的暗衛首領,影煞。
影煞看著黑衣人潛入,並未立刻行動,隻是對著身邊做了幾個複雜的手勢。更遠處的黑暗中,更多的暗衛如同張開的網,悄無聲息地合攏。
洞穴內,很快傳來了短促的打鬥聲和悶哼聲,但迅速歸於平靜。
片刻後,那群黑衣人帶著幾個沉甸甸的包裹快速衝出洞穴,為首的懷裡緊緊抱著一個一尺見方的黑色金屬匣子,上麵刻滿了詭異的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