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沈清辭正在核對這個月的用藥記錄冊,準備簽字用印後上交內務府存檔。
她翻看著一頁頁記錄,目光忽然在其中一頁停頓了一下。
這一頁記錄的是三日前的一次取藥,上麵寫著太醫署送來的藥材名稱、分量,經手人簽章等等,看起來毫無異常。
但沈清辭卻微微蹙起了眉。她記得那日送來的黃芪,品相似乎比往常更好一些,色澤金黃,切片均勻。但記錄上並未特彆注明“特等”或“上品”,隻寫了常規的“黃芪,叁兩”。
是她記錯了?還是……
她不動聲色地繼續往後翻,又陸續發現了幾處類似的細微疑點:某日送來的丹參,記錄重量與她的手感略有出入似乎稍輕);某日記錄煎煮用時,比實際時長少記了一刻鐘……
這些都非常微小,單獨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完全可以用記錄疏忽或感知誤差來解釋。
但接連出現,就顯得有些蹊蹺了。
是負責記錄的小太監偷懶出錯?還是……有人故意在這些無關痛癢的細節上做手腳,目的是什麼?掩蓋什麼?或者,是在測試她是否真的在認真核查?
沈清辭心中警鈴微作。她想起了駱雲峰的警告——陛下在試探。
她沉吟片刻,拿起朱筆,並未直接修改那些記錄,而是在冊子末尾的核驗備注欄裡,用極其謙遜甚至略帶惶恐的語氣寫道:
“臣妾才疏學淺,感念天恩,核查之事戰戰兢兢,唯恐疏漏。然近日核對,偶覺些許記錄似與實物、時辰略有毫厘之差,皆因臣妾愚鈍,感知恐有不確,未能及時明晰所致,內心實感不安。乞請上官明察,萬毋因臣妾之愚而致檔冊有瑕。”
她將“錯誤”全都攬到自己“愚鈍”、“感知不確”上,既點出了存在的問題,表明自己確實在認真核查,又顯得毫無威脅性,甚至有些可憐兮兮。
寫完,她鄭重地蓋上了查驗藥印。
這本章冊很快被送往內務府。
翌日,一切風平浪靜。內務府似乎並未追究那些細微的差錯。
又過了兩日,沈清辭被傳召至乾清宮偏殿。
她心中忐忑,不知是福是禍。整理好衣裝,深吸一口氣,跟隨太監前往。
偏殿內,隻有皇帝蕭景琰一人。他正站在窗前,負手望著窗外,明黃色的常服襯得他身姿挺拔,卻透著一股難以接近的孤高冷漠。
“臣妾參見陛下。”沈清辭跪地行禮。
蕭景琰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不出情緒。他手中拿著的,正是那本用藥記錄冊。
“沈貴人,”他開口,聲音平淡,“你在這冊子上寫的,可是實話?”
沈清辭心頭一緊,伏地道:“臣妾不敢欺瞞陛下。確是臣妾愚鈍,時常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恐有負聖恩……”
蕭景琰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那日的黃芪,是川西新貢的上品,藥性較尋常黃芪更溫和,利於太後虛不受補之體。記錄未曾注明,是太醫院疏忽。”
沈清辭心中駭然!皇帝竟然連這種細節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果然什麼都知道!那其他的“差錯”……
“那丹參,晾曬時日多了一日,重量略輕屬正常。”“那日煎藥,炭火偶有不足,時長確是多了一刻。”
蕭景琰一字一句,將她察覺的那些“細微差錯”全部精準無誤地說了出來,甚至給出了合理解釋!
沈清辭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皇帝不僅知道,他甚至默許甚至縱容了這些“差錯”的存在!這就是試探!她在核查冊子時的每一絲猶豫和疑慮,恐怕都早已被人記錄在案,呈報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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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在地上,冷汗濕透了重衣,不敢抬頭。
“看來,你這‘愚鈍’,倒是鈍得恰到好處。”蕭景琰的聲音聽不出是讚許還是嘲諷,“至少,眼睛還沒完全瞎。”
他踱步到她麵前,明黃色的靴尖停在她低垂的視線前。
“抬起頭來。”
沈清辭緩緩抬頭,臉色蒼白,眼神裡充滿了恰到好處的敬畏和惶恐。
蕭景琰凝視著她,那雙深邃的眸子裡仿佛有漩渦在轉動,能將人的靈魂吸進去。
“沈清辭,”他叫了她的全名,語氣莫測,“你說,在這宮裡,是聰明人活得久,還是‘笨’人活得久?”
沈清辭心臟狂跳,幾乎要停止呼吸。
這個問題,本身就是一個致命的陷阱。
她垂下眼簾,聲音微顫,帶著一絲認命般的卑微:“臣妾……臣妾不知。臣妾隻知,陛下讓臣妾活多久,臣妾便能活多久。”
殿內一片死寂。
良久,頭頂傳來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出的哼笑。
“倒是句實話。”蕭景琰轉身,不再看她,“罷了,起來吧。冊子無誤,你差事辦得尚可。退下吧。”
“謝陛下隆恩。”沈清辭叩首,幾乎是踉蹌著退出了偏殿。
直到走出乾清宮很遠,她才發現自己的雙腿仍在微微發抖。
皇帝的試探,深不見底。她剛才仿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然而,就在她心神未定之際,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跑來,神色慌張:
“沈貴人!可找到您了!快回永壽宮看看吧!秋桂她……她失足跌進後院的井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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