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部落，世代供奉的……正是所謂的‘鬼師’。”
皇帝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道裹著冰碴的寒風，瞬間刺入沈清辭的耳膜，凍結了她的四肢百骸。
孫嬤嬤……不是中原人？世代供奉鬼師？！
那個在太後身邊幾十年，刻板、嚴謹、甚至偶爾流露出些許善意的老嬤嬤？那個皇帝信任、倚重，甚至可能早有戒備卻依舊留在身邊的乳母？
竟然出身於與“鬼師”牽扯極深的關外部落？！
巨大的荒謬感和駭然席卷了沈清辭，讓她幾乎無法思考。先前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猜測，在此刻被這句石破天驚的話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陳掌櫃密信中提到孫嬤嬤之父經手純懿皇後藥方，疑與“鬼師”有舊……柳嬤嬤暗示先帝晚年煉丹之事與關外部族有關……太後藥中的“冥苔”，影窟中的獸骨念珠和海東青羽毛……以及孫嬤嬤此刻帶來的精銳騎兵和她那深不可測的勢力……
一切都有了另一種更可怕、更合理的解釋！
孫嬤嬤根本不是什麼被卷入陰謀的棋子，她很可能就是那個隱藏在宮廷最深處、編織了這張巨大黑網的……核心之一！甚至可能就是“鬼師”本身，或者其最重要的傳承者！
而她侍奉太後、看似忠心的幾十年，又藏著怎樣驚天的秘密和算計？純懿皇後的死……太後的病……甚至先帝晚年的昏聵……是否都與她有關？
沈清辭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她望向皇帝，他依舊背對著她，望著窗外無邊的夜色，側臉線條冷硬如鐵，周身彌漫著一股沉重而壓抑的氣息。
他早就知道了？從何時開始？又是以怎樣的心情，與這樣一個可能是殺母仇人、且時刻威脅著帝國安危的人，朝夕相對，虛與委蛇？
帝心似海，深不可測。這一刻，沈清辭才真正體會到這句話背後所承載的恐怖重量。
“陛下……”她的聲音乾澀無比，“您……早就懷疑她了？”
皇帝緩緩轉過身，昏黃的燈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濃重的陰影，讓人看不清真實情緒。“懷疑？”他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朕親眼見過她部落祭祀‘鬼師’的圖騰……在她入宮多年後，一次偶然的邊關巡防時。”
沈清辭屏住了呼吸。
“那時朕方才明白，為何母後純懿皇後）孕期總會莫名驚悸，為何太醫院那些經手的太醫會接連‘意外’亡故……為何先帝晚年會性情大變，癡迷那些來路不明的方士和‘仙丹’……”皇帝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在敘述彆人的故事，但沈清辭卻能從那份平靜下，感受到幾乎要噴薄而出的岩漿般的憤怒和痛苦。
“朕查了多年，線索卻總在關鍵時刻斷裂，知情人紛紛消失……她的背後，是一個盤根錯節、隱藏極深的龐大網絡，牽扯前朝後宮，甚至蔓延至關外……動她，便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在沒有確鑿證據、沒有把握將其連根拔起之前，朕隻能等。”
他看向沈清辭，目光銳利如刀：“而你，沈清辭，你的出現，你母親留下的醫案，你發現的‘冥苔’，甚至你被卷入這場陰謀……都成了打破這潭死水的最好的石頭。”
沈清辭的心猛地一沉。所以，她果然從一開始，就是皇帝計劃中的一部分？一枚用來攪動局勢、引出毒蛇的棋子？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皇帝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語氣稍稍緩和：“朕並非有意將你置於險地。最初，朕隻是希望借你之手，查明母後藥中蹊蹺，並未料到會牽扯如此之深，更未料到對方會如此迫不及待地對太後下手並栽贓於你。”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直到你從陳友良那裡得到密信，直到駱雲峰查出‘冥苔’與先帝丹毒同源，直到今晚……她親自帶著人馬逼到朕的麵前……”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些潛伏的監視者。“她急了。太後突然中毒，打亂了她的某些步驟。朕堅持要查‘丹爐司’和‘鬼師’，更是戳中了她的死穴。她今夜前來，名為迎駕，實為試探，甚至……可能做好了若朕不肯就範，便強行‘清君側’的準備。”
強行清君側？！沈清辭倒吸一口涼氣！孫嬤嬤竟敢瘋狂至此？！
“那太後娘娘……”沈清辭急切問道，若孫嬤嬤真如此瘋狂，太後的安危……
“太後暫時無性命之憂。”皇帝肯定道，“她中的毒，更像是一種控製和脅迫，而非立刻奪命。下毒者需要太後活著，作為籌碼，或者……儀式的一部分。”他說到“儀式”二字時，語氣格外森寒。
“儀式？”
皇帝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了那枚薄銅片，指尖在那扭曲的冥苔圖案和丹爐紋樣上緩緩劃過：“朕之前也隻是懷疑。但這枚鑰匙，以及你母親醫案中可能存在的記載，讓朕確信了……她們的目的，恐怕不僅僅是爭權奪利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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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變得幽遠而凝重：“那些關外部落信奉的‘鬼師’，傳承著一些極其古老而邪惡的秘術。其中有一種……據說能以特定血脈的女子為媒介，輔以秘藥，竊取皇朝氣運，甚至……嘗試溝通所謂‘幽冥’，獲取非人之力。而被選中的女子，往往不得善終。”
特定血脈的女子？竊取皇朝氣運？不得善終？
沈清辭的腦海中瞬間劃過純懿皇後和太後的身影！她們都出身高貴，都曾在孕期或產後出現問題！難道……
“先帝晚年，那些方士進獻的所謂‘長生丹’，其中恐怕就摻雜了類似‘冥苔’的詭物，能惑人心智，損人根基。而孫氏……她很可能就是那個將‘鬼師’秘術和藥材帶入宮廷的執行者！”皇帝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恨意，“如今，她或許想故技重施，甚至進行更完整的‘儀式’？而太後，就是她選中的下一個……媒介？”
這個猜想太過駭人聽聞，簡直超出了沈清辭理解的範疇！但聯想到母親醫案中那些光怪陸離的記載，以及她親身經曆的種種詭異，卻又由不得她不信！
若真如此，那孫嬤嬤及其背後的勢力，所圖絕非尋常權柄，而是更加瘋狂、更加恐怖的東西！
“我們必須阻止她！”沈清辭脫口而出，聲音因驚懼而微微顫抖。
“當然要阻止。”皇帝眼神冰冷堅定，“但眼下，我們處於絕對劣勢。她在宮中經營數十年，黨羽眾多，甚至可能控製了部分禁軍。太後在她手中，朕亦被她派人‘保護’於此。硬拚，毫無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