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更鼓聲悠長沉重,如同敲在沈清辭的心上。她迅速關緊淨房後窗,背靠著冰冷牆壁,心臟仍在狂跳不止。窗外那一點倏忽即逝的詭異綠光,如同鬼魅之眼,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是接應者發出的信號嗎?為何如此鬼祟?還是……被其他什麼人窺見了?是“影主”的人?
不安如同冰冷的蛛網,纏繞上心頭。那鐵管雖已送出,但在這深宮之中,任何環節都可能出現紕漏。
她不敢在淨房外多做停留,屏息凝神,如同暗夜中的貓兒般,悄無聲息地溜回寢處。雲苓正緊張地守在門邊,見她回來,連忙用眼神詢問。沈清辭微微點頭,示意事情已辦,雲苓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但臉上的憂色未減。
這一夜,沈清辭幾乎未曾合眼。窗外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讓她心驚肉跳,腦海中反複回放著那點綠光和李嬤嬤等人囂張的嘴臉。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宮中響起晨起的動靜,她才在極度疲憊中迷糊了片刻。
接下來的兩日,永壽宮外依舊有禁軍值守,宮內卻異常平靜。再沒有嬤嬤太監前來刁難,連李嬤嬤也仿佛消失了一般。但這種平靜,反而更像暴風雨前的死寂,讓人心頭發慌。
吳添祿每日都會來一趟,有時是送些賞賜,有時是詢問起居,言語間依舊滴水不漏,但沈清辭能感覺到,永壽宮與外界的聯係被無形地看得更緊了。她嘗試旁敲側擊地問起那夜“走水”後是否有何後續,吳添祿隻淡淡道:“些許意外,已然平息,小主安心便是。”
至於那鐵管和其中的東西是否安全送達陛下手中,陛下又有何指示,吳添祿隻字未提。
這種等待未知的感覺,幾乎要將人逼瘋。沈清辭隻能按捺住焦躁,每日裝作安心靜養的模樣,暗中卻將那份清單和關於周明振的疑點反複推敲,試圖找出更多線索。
第三日下午,吳添祿再次前來,身後還跟著兩名手捧錦盒的小太監。
“給小主請安。”吳添祿行禮後,臉上竟難得地帶上了一絲淺淡的笑意,“淑太妃娘娘明日於禦花園澄瑞亭設小宴,賞晚菊,聽聞小主身子漸愈,特命奴才送來一套新製的秋裝並幾樣首飾,請小主明日務必賞光赴宴。”
淑太妃?設宴?還請她赴宴?
沈清辭心中猛地一凜!這絕非普通的賞花邀約!淑太妃與她素無往來,前幾日還縱容李嬤嬤來尋釁,如今突然示好邀宴,這背後定然有鬼!
她麵上卻不得不露出受寵若驚的榮幸之色,連忙起身:“臣妾何德何能,竟勞太妃娘娘如此掛心,實在惶恐。”
“小主不必過謙。”吳添祿笑道,“太妃娘娘一向慈愛,或許是前日李嬤嬤等人行事魯莽,驚擾了小主,娘娘心中過意不去,借此以示撫慰。再者,宮中久無喜事,太後喪期已過三七,陛下也諭示不必過分悲戚,適時的宴飲亦合禮製。”
他這話看似解釋,實則透露出幾個重要信息:淑太妃此舉可能與李嬤嬤搜宮受阻有關,是一種試探或修補;陛下對太後喪儀的態度有所緩和;而這場宴飲,是得了陛下默許的。
陛下知道這場宴會!甚至可能,這就是陛下等待的“時機”?
沈清辭心念電轉,立刻恭敬道:“既是太妃娘娘美意,臣妾定然準時赴宴。”
“如此甚好。”吳添祿點點頭,讓太監將錦盒放下。他目光似不經意地掃過沈清辭,又道:“明日宴上,想必太醫院也會派人隨侍候命,以防諸位主子飲宴不適。周明振周院判近日當值,醫術精湛,有他在,當可無憂。”
周明振也會去?!
沈清辭的心臟驟然縮緊!吳添祿這是在特意提醒她!明天的宴會,周明振會在場!這難道是陛下安排的?讓她有機會在公開場合接觸周明振?
“有周院判在,自是穩妥。”沈清辭壓下心中驚濤,語氣平穩地應道。
吳添祿不再多言,行禮告退。
人走後,沈清辭立刻讓雲苓打開錦盒。裡麵是一套做工精致的湖藍色緞繡折枝木芙蓉旗裝,並一套點翠鑲珠的頭麵,顏色清雅,既不逾製,又顯重視。
“小主,這……”雲苓看著這些華美衣物,臉上卻滿是擔憂,“淑太妃怎麼會突然請您?會不會是……鴻門宴?”
“是不是鴻門宴,都得去。”沈清辭目光沉靜,手指拂過冰涼的緞麵,“這恐怕是陛下計劃的一環。周明振會出現,這就是機會。”
她需要想辦法在宴會上接近周明振,試探他,甚至……拿到更直接的證據!
但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與一位外臣院判接觸而不惹人懷疑?
沈清辭蹙眉沉思,目光再次落回那套衣服上。湖藍色……木芙蓉……
忽然,她腦中靈光一閃!
“雲苓,去把我妝奩底層那個紫檀木小匣子拿來。”
雲苓依言取來。沈清辭打開匣子,裡麵是幾樣母親留下的舊物,其中有一個小巧的、已經乾枯裂開的香囊,散發著極淡的、幾乎聞不出的陳舊藥草氣息。這是母親早年為她縫製的避暑安神香囊,裡麵的藥材早已失效,但她一直留著做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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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母親曾說過,這香囊裡有一味極特殊的藥材,與太醫院常用的某種安神香料氣味極其相似,但若細聞,又有微妙差異,且兩種香氣混合,會產生一種極淡的、令人短暫心神恍惚的效果。
或許……她可以借此做文章?
一個冒險的計劃在她心中逐漸成形。
次日午後,禦花園澄瑞亭。
秋高氣爽,菊香馥鬱。亭中布置得雅致而不失隆重,淑太妃一身沉香色常服,坐於主位,神色恬淡,與幾位先帝朝的太妃、以及幾位位份較高的嬪妃輕聲閒談著。氣氛看似融洽,卻總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拘謹和試探。
沈清辭穿著那套湖藍色旗裝,戴著點翠頭麵,打扮得恰到好處,既不過分招搖,也不失禮數。她按時到來,向淑太妃及各位太妃、嬪妃行禮問安,姿態恭謹柔順。
淑太妃果然如吳添祿所說,態度十分溫和,甚至帶著幾分歉然:“沈答應來了,快坐。前幾日底下人不懂事,驚擾了你養病,本宮心中甚是過意不去。今日恰逢秋菊正好,便想著請你來說說話,散散心,莫要拘禮。”
“太妃娘娘言重了,臣妾不敢。”沈清辭連忙欠身回應,應對得滴水不漏。她能感覺到,在場幾位嬪妃看她的目光都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和好奇。她這位新晉的、據說還“護駕有功”的答應,顯然是今日宴會上一個隱形的焦點。
她依言在末位坐下,垂眸斂目,做出安靜溫婉的模樣,實則暗中觀察著四周。果然,在亭外伺候的宮人隊伍中,她看到了穿著太醫院官服、背著藥箱的周明振!他正垂手侍立在不遠處,看似隨時準備聽候傳喚,目光卻低垂著,看不清神情。
宴會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宮人們奉上精致的茶點和菊花酒,眾人賞花、品茗、作幾句應景的詩,言笑晏晏,仿佛一派祥和。
沈清辭耐心等待著時機。她注意到身旁一位年紀稍長的太妃似乎有些咳嗽,飲了幾口熱茶也未緩解。
機會來了。
她輕輕抬手,用袖口掩唇,似乎也被茶水微微嗆到,發出幾聲輕咳。然後,她狀似自然地從袖中取出那個早已準備好的、乾枯的舊香囊,指尖微微用力捏了捏,讓那極其微弱的陳舊藥香散發出來,同時輕輕嗅了嗅。
這個動作很小,但在有心人看來,卻像是在嗅聞某種緩解不適的藥物。
果然,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的周明振,目光幾不可察地朝她這邊掃了一眼。當他的視線掠過那個乾枯的香囊時,眉頭似乎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雖然迅速恢複平靜,但那份細微的波動沒有逃過沈清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