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再次沉寂下來,仿佛方才那場劍拔弩張的衝突從未發生。但地上未清理的碎瓷片、空氣中殘留的緊張氣息,以及雲苓依舊蒼白的臉色,無不提醒著沈清辭方才的驚險。
吳添祿最後那句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層層漣漪。
北苑廢井被封填了。
是工部例行公事?還是陛下有意為之?若是陛下之意,那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那條線索已經徹查完畢,失去了價值?還是意味著……陛下以此向她傳遞某種信號——那條線已被斬斷,不必再念,安心等待?
等待?要等到何時?
“影主”的勢力咄咄逼人,一次比一次猖狂。李嬤嬤今日敢借淑太妃之名強行搜宮,明日就敢用更狠毒的手段。周明振那包陰毒的藥粉如同懸頂之劍,窗外那詭異的驚擾更是讓她夜不能寐。
她手中握著的賬冊清單、對周明振的懷疑、以及母親醫案中的線索,如同燃燒的炭火,灼燙著她,卻送不出去。陛下雖有關照,但遠水難救近火。吳添祿的庇護亦有界限,不可能次次及時出現。
坐以待斃,絕非她的性格。陛下將她置於此地,給予線索,或許也正是看中了她這份不甘被困、勇於破局的韌性。
她必須做點什麼!必須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封鎖!
目光再次落在那紫檀木盒上。陛下賜予的老山參,以及那句“若遇急難,可焚此參,煙起為號,自有援手”。
焚參為號!
這是陛下給予她的最後一道保險,也是最冒險的一步。一旦動用,必然驚天動地,會將所有暗處的目光瞬間吸引到永壽宮!但同樣,這也是最快、最直接能引起陛下高度關注並采取行動的方式!
值不值得冒險?
沈清辭走到窗邊,望向陰沉沉的天空。秋風蕭瑟,卷起枯葉,一派山雨欲來的壓抑。她想起地底皇帝重傷卻依舊挺直的脊梁,想起他毫不猶豫將她護在身後的身影,想起他將如此重要的線索和聯絡方式交予她的信任。
陛下也在搏。與那隱藏在深宮陰影中的巨獸搏鬥。她不能隻是被動地等待庇護。
風險巨大,但機遇同樣存在!若能借此機會,將關鍵證據送出去,或許就能成為壓垮“影主”勢力的最後一根稻草!
賭了!
她眼中閃過一抹決絕的光芒。
“雲苓。”她轉身,聲音低沉而堅定。
“奴婢在。”雲苓連忙上前。
“去準備一個銅盆,一些銀絲炭,要最快能引燃的那種。再取一壺清水來。”沈清辭吩咐道,語氣不容置疑。
雲苓雖不解,但見沈清辭神色凝重,不敢多問,立刻照辦。
很快,東西備齊。沈清辭讓雲苓將銅盆放在內室中央,倒入清水,剛好沒過盆底一指深。然後,她親自將那些銀絲炭敲成小塊,放入水中浸泡。
“小主,您這是……”雲苓終於忍不住問道。
“我要給陛下發信號。”沈清辭拿起那支老山參,目光灼灼,“但絕不能讓人發現是永壽宮發出的信號。浸過水的炭,燃燒時會產生大量濃煙,但火焰不旺,且伴有滋滋水汽聲,能一定程度上掩蓋參燃燒時的特殊氣味和光暈。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這煙……看起來像是一次意外的走水失火)。”
她要製造一場小型、可控的“火災意外”,用濃煙掩蓋焚參的信號!
雲苓嚇得捂住嘴:“走水?小主,這太危險了!”
“顧不了那麼多了。”沈清辭眼神銳利,“這是唯一能最快引起陛下注意的方法。聽著,雲苓,等我點燃後,你立刻跑去殿外大喊‘走水了’,聲音要大,要驚慌,把附近的人都引過來。但務必控製火勢,絕不能讓真燒起來,用水嚴格控製範圍,隻確保濃煙足夠大即可。明白嗎?”
雲苓緊張得渾身發抖,但還是重重點頭:“奴、奴婢明白!”
沈清辭深吸一口氣,計算著時間。此刻已是申時末下午五點),天色將暗未暗,宮中各處正在準備晚膳燈火,此時若起煙,既不算突兀,又能借夜色稍微遮掩焚參可能產生的異象。
她將浸泡好的濕炭撈出,堆在銅盆中央,然後將那支老山參小心翼翼地埋入炭堆中心。取出火折子,晃亮。
跳動的火苗映照著她堅定而蒼白的臉。
“去吧,守在門邊,聽我指令。”她低聲道。
雲苓快步跑到殿門內側,緊張地透過門縫盯著外麵。
沈清辭蹲下身,將火折子湊近那堆濕炭。濕炭不易點燃,隻冒出嗆人的青煙,發出滋滋的聲響。她耐心地引燃著,心跳如鼓。
終於,幾塊炭開始發紅,火苗逐漸躥起,濃煙越來越大,夾雜著水汽,果然聲勢驚人。那支老山參也被引燃,一股極其特殊的、略帶清苦又異常醇厚的異香開始隱隱散發出來,雖被濃煙和水汽味極力掩蓋,但仔細分辨,仍能察覺其不凡。
就是現在!
沈清辭猛地朝雲苓使了個眼色。
雲牙一咬,猛地推開殿門,驚慌失措地尖叫著衝了出去:“走水啦!快來人啊!走水啦!永壽宮走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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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厲的喊叫聲瞬間劃破了永壽宮的寧靜!
幾乎是同時,沈清辭迅速將早已準備好的一瓢清水潑入銅盆!
“嗤啦——”一聲巨響,大量白色水汽混合著濃煙猛地騰起,瞬間彌漫了整個內室!那支燃燒了一半的老山參被水一激,異香猛地變得尖銳了一瞬,隨即迅速黯淡下去,但其產生的特殊煙塵已然混入滾滾濃煙水汽之中,衝上屋頂,順著門窗縫隙向外彌漫!
殿外立刻炸開了鍋!腳步聲、驚呼聲、詢問聲亂作一團。永壽宮本就不大的院子裡瞬間擠滿了被驚動的太監宮女,人人臉上帶著驚恐。
“哪裡走水了?!”“快提水來!”“小主呢?小主還在裡麵!”
雲苓按照吩咐,在外麵哭喊著指揮:“在內室!是炭盆……炭盆不小心打翻了……引燃了帳幔……快救火啊!”她刻意誇大其詞,製造混亂。
幾個膽大的太監提著水桶衝進殿門,卻被內室湧出的濃煙嗆得連連咳嗽。
沈清辭用濕帕子捂著口鼻,退到角落,冷眼看著這一切。濃煙有效地遮擋了視線,沒人能看清銅盆裡具體燒過什麼。
很快,在幾桶水潑灑下,銅盆裡的火苗和炭塊被徹底澆滅,隻剩下滾滾白汽和嗆人的煙味。所謂的“帳幔”隻是被熏黑了一點,根本未曾真正起火。
一場虛驚。
但永壽宮走水的消息,卻像長了翅膀一樣,瞬間傳遍了附近宮苑。
管事太監和嬤嬤們忙著安撫眾人,清查損失,訓斥不當值的宮人。一片混亂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那股奇異的、本不屬於普通燃燒的淡淡參香,已經隨著濃煙,嫋嫋散入了黃昏的天空。
沈清辭被宮女攙扶著坐到院中通風處,她捂著胸口,低聲咳嗽,一副受了極大驚嚇的模樣,應對著各方來的詢問,將所有責任推給“不小心打翻炭盆”,演繹得天衣無縫。
然而,她的目光卻不時焦急地瞥向宮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