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觀的線索如同一把鑰匙,插入了錯綜複雜的鎖芯,雖未完全扭轉局麵,卻讓蕭景琰和沈清辭看清了迷霧後的輪廓。坤寧宮、暖玉簪、蘭心、常嬤嬤、清虛觀……這些散落的點,正被一條無形的線串聯起來,而線的另一端,牢牢握在深居簡出的皇後手中。
暗衛已奉命潛入落霞山,對清虛觀進行嚴密監視。然而,道觀看似平靜,香客稀少,道士們作息規律,一時難以探得核心機密。蕭景琰深知,對付皇後這等心思縝密、經營多年的對手,必須要有足夠的耐心,更要主動創造時機,引蛇出洞。
這日晚膳後,蕭景琰再次來到永壽宮。太子蕭允翊經過幾日調養,氣色紅潤了許多,正纏著沈清辭玩九連環,清脆的笑聲驅散了宮殿深處的幾分陰霾。蕭景琰看著兒子天真無邪的臉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柔情,隨即被更深沉的憂慮取代。允翊是國本,更是他的軟肋。皇後若真有異心,允翊留在宮中,尤其是仍在坤寧宮名義上的庇護下,終究是隱患。
沈清辭見蕭景琰神色凝重,便讓趙婉如將太子帶下去洗漱安歇。殿內隻剩下帝妃二人,燭火將他們的影子投在牆壁上,微微搖曳。
“清辭,”蕭景琰開門見山,聲音低沉,“清虛觀那邊尚無突破性進展,蘭心口風甚緊,皇後更是穩坐釣魚台。我們不能再被動等下去了。”
沈清辭為他斟上一杯熱茶,輕聲道:“陛下可是有了決斷?”
蕭景琰接過茶盞,並未飲用,指腹摩挲著溫熱的瓷壁:“允翊不能再留在宮裡了。”
沈清辭心下一凜,雖然早有預感,但親耳聽到皇帝說出,仍是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將太子遷出宮,非同小可,勢必引起朝野震動,更會徹底激化與皇後的矛盾。
“陛下的意思是……”
“朕思慮再三,”蕭景琰目光銳利,“皇後之所以能如此從容,皆因允翊尚在宮中,她無論作為生母還是中宮,都有太多可以插手乾預的理由和機會。唯有讓允翊徹底脫離她的視線和控製,讓她感到不安,讓她覺得計劃可能生變,她才會有所行動,我們才能找到破綻。”
他頓了頓,繼續道:“朕決定,以太子此次受驚過度,需要絕對清淨、遠離宮廷喧囂為由,明日早朝便下旨,送太子前往西郊‘澄心園’靜養。澄心園是皇家彆苑,守衛森嚴,環境清幽,且遠離京城是非之地,名正言順。”
沈清辭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圖。澄心園雖仍是皇家園林,但已出宮禁,控製權完全掌握在皇帝手中。此舉一來可真正保護太子安全,二來便是要向皇後釋放一個明確的信號:皇帝已不再信任她能護佑太子,甚至可能已經察覺到了什麼。這無疑是一步險棋,會迫使皇後做出反應。
“陛下此計甚妙。”沈清辭沉吟道,“隻是……理由雖充分,但驟然將太子送離皇宮,皇後娘娘乃至前朝,恐怕都會有所疑慮和反對。尤其是皇後娘娘,她若以母子情深、不舍分離為由強行阻攔,或是要求陪同前往,該如何應對?”
蕭景琰眼中閃過一絲冷芒:“朕意已決,無人能阻。至於皇後……朕會親自去坤寧宮與她說明。她若識趣,便該知道此刻以退為進才是上策。若她真敢強行阻攔或要求陪同,那便是做賊心虛,不打自招!”他看向沈清辭,語氣緩和了些,“隻是,允翊離宮,身邊必須要有絕對可靠之人照料。朕思來想去,唯有交給你,朕方能安心。”
沈清辭起身,鄭重行禮:“陛下信任,臣妾銘感五內。臣妾定當竭儘全力,護佑太子周全,絕不負陛下所托。”她知道,這不僅是一份信任,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太子的安危,將係於她一身。
“朕知你定然如此。”蕭景琰扶起她,兩人目光交彙,無需多言,已明了彼此心意。這是一種在風雨同舟中形成的默契與信任。
“不過,”蕭景琰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算計,“單單將允翊送走,或許還不夠。皇後心思深沉,未必會立刻自亂陣腳。我們還需……再給她加一把火。”
“陛下的意思是?”
“明日朕去坤寧宮,除了告知太子離宮之事,還會向她透露另一個消息。”蕭景琰壓低聲音,“朕會告訴她,暗衛在追查蘭心下落時,似乎找到了常嬤嬤的一些線索,或許與京郊某處道觀有關,朕已命人加緊追查。”
沈清辭眸光一閃:“陛下是要……打草驚蛇?”
“不錯!”蕭景琰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常嬤嬤是她心腹,清虛觀是她的據點。朕故意透露模糊線索,她必然心驚,會急於確認常嬤嬤是否真的留下了把柄,清虛觀是否已經暴露。隻要她有所行動,無論是派人去道觀通風報信,還是清理痕跡,都逃不過朕暗衛的眼睛!這便是引蛇出洞!”
帝妃二人細細商議了明日行動的每一個細節,包括如何應對皇後可能的反應,如何安排太子離宮的護衛,以及如何在澄心園布防等等。直到月上中天,方案才大致敲定。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一夜,蕭景琰宿在了永壽宮。並非貪戀溫情,而是要以這種方式,向外界,尤其是向坤寧宮,傳遞一個更明確的信號——皇帝對楚妃的信任與倚重,已遠超尋常。
翌日清晨,蕭景琰準時上朝。在朝會上,他以太子受驚、需絕對靜養為由,宣布了將太子送往澄心園的決定。果不其然,立刻有幾位與皇後娘家關係密切的老臣出言反對,言辭懇切,無非是“太子年幼不宜離宮”、“母子分離有違人倫”雲雲。
蕭景琰端坐龍椅,麵沉如水,耐心聽完幾位老臣的諫言,方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眾卿關愛太子之心,朕心甚慰。然,太子乃國本,其身康健、心神安寧,關乎社稷未來。日前宮外之險,眾卿皆知。宮廷雖肅穆,然人多眼雜,難免喧囂。澄心園乃先祖所建靜養之地,環境清幽,守衛周全,更利於太子康複。朕意已決,勿複再議。”
皇帝金口已開,且理由充分,縱使有人心中不滿,也不敢再強行反駁。退朝後,蕭景琰未作停留,徑直擺駕坤寧宮。
坤寧宮內,檀香依舊。皇後似乎早已料到皇帝會來,已備好了清茶。她今日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宮裝,未施粉黛,更顯幾分憔悴與柔弱,見到蕭景琰,依禮參拜,動作優雅卻帶著一絲難掩的哀傷。
“皇後不必多禮。”蕭景琰虛扶一下,在主位坐下,開門見山,“朕今日來,是為了允翊之事。想必皇後也已聽聞,朕決定送他去澄心園靜養。”
皇後抬起眼簾,眸中瞬間盈滿水光,聲音哽咽:“皇上……允翊他才五歲,從未離開過臣妾身邊,此番又受了驚嚇,臣妾這心裡……實在是刀割一般。難道宮中就找不到一處清淨之地嗎?非要讓他孤零零一人去那園子裡?”她言辭懇切,將一個不舍愛子的母親角色演繹得淋漓儘致。
蕭景琰心中冷笑,麵上卻緩和了語氣:“朕知你心疼允翊。但正因他受了驚嚇,才更需要徹底遠離可能引發不安的環境。澄心園朕會安排妥當,楚妃也會隨行照料,她心思細膩,又曾救過允翊,是最合適的人選。你且在宮中安心養病,待允翊大好,朕立刻接他回宮。”
聽到“楚妃隨行照料”,皇後的指甲幾不可察地掐入了掌心,但她迅速垂下眼瞼,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厲色,隻是低聲啜泣:“楚妃妹妹自然是極好的……隻是臣妾……臣妾實在放心不下……”
“皇後,”蕭景琰語氣微沉,“要以大局為重。允翊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他話鋒一轉,似不經意般說道,“另外,還有一事。朕的人追查那個背主的奴婢蘭心下落時,似乎找到了一些關於常嬤嬤的陳年線索,好像與京郊某處道觀有關聯。朕已命人加緊去查了,若常嬤嬤當年真有什麼未了之事,朕也好替你了卻一樁心事。”
“常嬤嬤?”皇後猛地抬頭,臉上瞬間血色儘失,雖然她極力克製,但那一閃而過的驚慌未能逃過蕭景琰的眼睛。她強自鎮定道:“常嬤嬤離世多年,還能有什麼線索?怕是下麵的人弄錯了吧……”
“哦?是嗎?”蕭景琰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目光卻如利刃般掃過皇後的臉,“但願是弄錯了。不過,查一查,總歸安心。皇後,你說呢?”
皇後低下頭,避開蕭景琰的視線,聲音微不可聞:“皇上……說的是。”
蕭景琰又坐了片刻,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關心話,便起身離開了坤寧宮。走出殿門的那一刻,他臉上的溫和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銳利。皇後那一瞬間的失態,已經說明了一切!
而坤寧宮內,在皇帝身影消失後,皇後緩緩抬起頭,臉上哪還有半分哀傷與柔弱,隻剩下一片冰寒的陰沉。她走到窗邊,望著皇帝離去的方向,指甲深深掐入窗欞。
“好一個調虎離山……好一個打草驚蛇……”她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蕭景琰,沈清辭……你們以為,這樣就能逼我出手嗎?”
她轉身,對空無一人的大殿深處,輕輕擊掌三下。一個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柱子的陰影裡。
“傳信給觀裡,”皇後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真龍’將離巢,‘幼主’西行。讓他們……按計劃行事,務必確保‘禮物’萬無一失。”
“是。”黑影低應一聲,如同融化般消失在陰影中。
皇後重新望向窗外,目光幽深如古井。棋局,已經開始了。而她,才是那個真正的執棋者。蕭景琰和沈清辭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她的預料之中,卻又似乎,正一步步踏入她精心編織的、更大的羅網。
喜歡錦凰深宮謀請大家收藏:()錦凰深宮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