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台之會，最終在一種微妙而緊張的氛圍中結束。墨淵現身，依舊是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態，他並未要求蕭景琰立刻兌現承諾，而是先行提供了兩條關鍵情報：其一，他指出了“蝕心蠱”母蠱可能的藏匿範圍——並非在宮中水源，而是在與宇文玥關係密切、且能長期接觸太子的一件舊物之中；其二，他透露了宇文玥與北狄左賢王阿史那刹之間並非鐵板一塊，北狄內部對宇文玥這個“外人”的指手畫腳早有不滿，尤其是右賢王部族，因分贓不均而怨氣頗深。
這兩條情報，前者關乎太子性命，後者關乎邊境戰局，其價值毋庸置疑。蕭景琰沉著臉，並未立刻給予墨淵想要的地位承諾，隻言待情報核實、局勢穩定後再議。墨淵似乎也料到此結果，並未強求，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便再次如同鬼魅般消失。
觀星台回來後，蕭景琰與沈清辭立刻投入緊張的對策製定中。
“墨淵之言，不可全信，但亦不可不信。”蕭景琰在禦書房內踱步，目光掃過懸掛的巨幅邊境輿圖，“北狄內部有隙，此乃天賜良機。若能善加利用，或可扭轉邊境頹勢。”
沈清辭正在仔細翻閱一本泛黃的《楚門醫案》附錄，上麵記載了一些關於南疆蠱蟲習性的零星記載。聽到蕭景琰的話，她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陛下，墨淵提到北狄右賢王部族怨氣深重，這或許是一個突破口。隻是，我們如何能與遠在千裡之外的右賢王搭上線？又如何取信於他？”
這正是問題的關鍵。直接派使臣風險太大，且難以取信於素無往來的北狄王爺。
就在這時，淩雲入內稟報：“陛下，娘娘，明月閣主若水，在宮門外求見，聲稱有關於北狄右賢王的重要消息，願獻與陛下。”
蕭景琰與沈清辭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訝異。這個若水，消息竟如此靈通？他們剛剛得到墨淵的情報，她便立刻上門，而且直指問題的核心——北狄右賢王。
“宣她進來。”蕭景琰沉聲道。這個女子，在之前的叛亂中提供了真假難辨的情報，其立場始終曖昧，此刻再次出現，是福是禍，猶未可知。
片刻後，若水依舊是一身水藍色長裙，嫋嫋娜娜地走入禦書房，她先是對蕭景琰盈盈一拜：“民女若水，參見陛下。”然後又對沈清辭行了一禮，“見過貴妃娘娘。”
“若水姑娘消息倒是靈通。”蕭景琰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不知此次前來，又有何指教？”
若水嫣然一笑，眼波流轉：“陛下說笑了，民女豈敢指教。隻是恰好得知一些消息，或許對陛下目前的困境有所助益。”她頓了頓，收斂了笑容，正色道，“民女在經營明月閣時，為打通關外商路，曾與北狄右賢王麾下的一名萬夫長有過些交集，知曉一些右賢王部的內情。右賢王性情耿直，貪婪好利，對左賢王阿史那刹憑借與宇文玥的合作，獨占與大靖交戰的大部分好處早已心懷不滿。尤其是上次落霞穀之戰，右賢王派出的騎兵損失不小，卻未得分毫戰利品，怨氣已達頂點。”
這與墨淵的情報相互印證。
“所以呢？”蕭景琰不動聲色。
“所以，民女願為陛下牽線搭橋。”若水語出驚人，“民女可設法通過那名萬夫長，將陛下的‘誠意’傳遞給右賢王。”
“你的條件。”沈清辭開口，聲音清冷。她不相信若水會無緣無故地幫忙。
若水看向沈清辭，笑容帶著幾分狡黠：“娘娘快人快語。民女的條件很簡單。第一，陛下和娘娘需兌現之前的承諾，赦免明月閣，並允許民女帶著足夠安度餘生的錢財離開。”她看向蕭景琰，“第二，此事若成，請陛下賜下一道手諭，保民女將來無論去往何處，皆不受大靖官府為難。”
蕭景琰目光銳利地盯著她：“你如何取信於朕？又如何保證右賢王會相信你的‘牽線’？”
若水似乎早有準備，從袖中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骨符：“此乃那名萬夫長的信物，他曾欠下民女一個天大的人情，以此符為憑。右賢王認得此符。至於如何取信陛下……”她看向沈清辭，“娘娘精通醫理，或可配製一種……嗯，獨特的‘禮物’，由民女的人設法送入右賢王手中。此物需得讓右賢王相信，與我們合作，比跟著左賢王和宇文玥，能獲得更多實實在在的好處，而且，能讓他……心安理得地背叛。”
沈清辭立刻明白了若水的意思。她是想用一種特殊的藥物，或許是能讓人產生依賴、或是能治療某種隱疾、亦或是能增強某種能力的奇藥，作為誘餌和取信的憑證。這確實是一個大膽而有效的想法。北狄人崇尚武力，也對神秘藥物抱有迷信般的推崇。
蕭景琰沉吟不語，權衡著其中的風險與收益。與若水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但若此計能成，或許真能一舉瓦解北狄聯盟，重創敵軍。
沈清辭忽然開口：“陛下，臣妾或可一試。《楚門醫案》中記載有一種名為‘赤血融陽丹’的方子，此丹對於修煉至陽剛猛功法，或因寒濕環境導致舊傷隱痛之人，有奇效。北狄地處苦寒，其將領多有寒痹之症。以此丹為禮，再輔以重利承諾，或能打動右賢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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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琰看向沈清辭，見她目光堅定，顯然對此計已有幾分把握。他又看向若水，這個女子雖然心思難測，但目前為止，她提供的線索和提議，都切中了要害。
“你需要多久能配好此丹？”蕭景琰問沈清辭。
“藥材齊備的話，三日足矣。”
“好！”蕭景琰終於下定決心，眼中閃過決斷的光芒，“若水，朕就信你這一次。清辭，你負責配製‘赤血融陽丹’。若水，你負責聯絡渠道，確保‘禮物’和朕的密信能安全送到右賢王手中。淩雲，你配合若水姑娘，調動影衛和可靠人手，負責此事的安全與聯絡，絕不能讓消息走漏半分！”
“是！”眾人齊聲領命。
接下來的三日，沈清辭幾乎不眠不休，在太醫院藥庫和禦書房小廚房被她臨時改造成了製藥間）之間奔波。她嚴格按照《楚門醫案》的記載，精選藥材，控製火候，每一步都親力親為，不敢有絲毫大意。這“赤血融陽丹”煉製不易，對藥材年份和煉製手法要求極高，稍有不慎便會失敗。
而蕭景琰則與兵部尚書李崇明等人，秘密製定了一份給北狄右賢王的“合作”方案：約定在特定時間，靖軍主力將佯攻左賢王主營，而右賢王則需按兵不動，甚至可以在靖軍“潰敗”時，趁勢“搶奪”左賢王部的糧草輜重。事後，大靖願以邊境五座富庶城池及大量鹽鐵作為酬謝。這是一份足以讓貪婪的右賢王動心的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