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夏。
清晨,青草鎮。
一輛舊轎車剛經過收費站,開車的司機人高馬大,梳著背頭,麵相老沉,看上去又年輕又老,他是錢斂的死黨,鐘魁。
“彆睡了,下高速了。”鐘魁推了一下副駕駛的錢斂。
錢斂睡眼惺忪,嘟囔一聲:“到了再說。”
“誒。”鐘魁造作地歎氣,“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喲,這輩子跟你當兄弟,開了一整夜的車,腰酸背痛,一句感謝都沒有,油錢還要我墊。”
鐘魁下意識地掏出一包煙,剛叼嘴裡,就被錢斂奪走。
“下車抽。”錢斂說。
“至於麼!”鐘魁叫苦不迭,“打開車窗,開快點,能有什麼煙味?”
“少廢話,好好開車。”錢斂看一眼後視鏡,後車位上的虞朦朧穿著純棉小白裙,係著安全帶,雙手緊抓帶子,歪頭睡去。
“老錢。”鐘魁一臉的不信任,“這次可不會再反悔了吧?”
“絕不會。”錢斂說,“我背調了很久,這家孤兒院靠譜。”
“最好靠譜!我可是大老遠陪你過來的。”鐘魁抽不了煙,隻好嚼起口香糖,腮幫子一鼓一鼓:“不是我說你,送個孩子你還挑上了。”
錢斂不說話。
“單身漢想收養她,你不肯,這我理解。一家三口想收養她,你不肯,擔心父母想找童養媳,這我也能理解。但小兩口子想收養她,你也不肯,這我實在不能理解……”
錢斂哼了一聲,“那對夫妻很明顯想先抱個孩子,幫自己帶一個弟弟妹妹出來,到時候一邊是親生的一邊是收養的,能公平麼?”
“兄弟!”鐘魁氣笑了,“你是送孩子,不是送元寶,差不多得了!”
錢斂不吭聲了。
鐘魁語重心長,“老錢,你就彆有心裡負擔了,像你這種人渣……”
錢斂的眼神能殺人。
“咳咳,像你這種浪子,真不適合有孩子,何況我們還中獎了,還是朝不保夕的趕夜人,對自己都負不了責,還怎麼對一個孩子負責?”
“再說呢……”鐘魁確認虞朦朧還在睡覺,放輕了聲音,“這孩子也確實古怪,這段日子你對她真的挺上心了,可她到現在還是一句話都不肯說,更彆說叫你一聲爸爸,太不懂得感恩了……
“不過啊,也不能怪她,從小就沒爸,媽媽死了,外婆也要死了,被人當皮球踢來踢去,心臟還不好,真是造孽……”
“彆說了。”錢斂的臉垮下來。
“行,不說了。”鐘魁聳聳肩,“專心開車。”
青草鎮不大,汽車很快停在了孤兒院門口,虞朦朧很“準時”地醒了。
她一言不發,跟著大人下車,站在門外。
他們來得太早,聯係人可能還在睡覺,手機打不通。
錢斂和鐘魁很快沒了耐心,直接去門衛室問話。
門衛是一個四五十的男人,叫老林,脾氣挺好,登記了一下身份證,便樂嗬嗬地領著兩人進去了。
四人到經過前院,就撞見幾個小男孩在欺負一個小男孩。
為首的小男孩虎頭虎腦,抓起一坨濕泥巴丟在小男孩的臉上,哈哈大笑:“哈哈哈白傻子!白傻子!”
被欺負的小男孩愣在原地,看起來智商有問題,他一手揪住衣服,一手咬著大拇指,明明很害怕,卻還一個勁地流口水和傻笑,褲襠也濕了。
幾個小男孩更來勁,他們衝上去,把傻笑的小男孩推倒在地。
“哇!白傻子又尿褲子了!”小男孩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快扒他褲子!快點!”
“扒褲子!扒褲子!”大家摁住小男孩,開始扒他的褲子。
“住手!你們這群小兔崽子!”老林氣衝衝地跑過去,頑皮的小男孩們一哄而散。
老林趕忙將小男孩扶起來,給他整理好衣服:“阿澤,不是跟你說了麼,以後他們要欺負你,你就來找我。”
“我不痛,我們……在玩……”小男孩口齒不清。
“胡說!他們在欺負你!”老林又生氣又心疼,“阿澤你先回宿舍,我領客人去見院長,一會就給你換褲子,再給你買糖吃。”
“好!”小男孩開心地笑了,轉身跑走了。
老林目送小男孩離開,有點尷尬地朝鐘魁笑:“其實這的氛圍挺好,像剛才那種事不太發生,這個小男孩情況有點特殊,容易遭人欺負,我們也在努力防範,但大人也很忙,不可能時刻注意到……”
“理解理解。”鐘魁趕忙圓場,“正常小孩之間的打鬨不可能這樣,剛才那小男孩明顯腦子有問題,確實容易被霸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