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柳暗香屋內那揮之不去的冷梅香有著安神的效用,我竟難得睡得深沉。
直至第二日夜裡,我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一件事。
那種無所不在的窺視感,消失了。
窗外夜色沉寂,隻有風聲掠過鬆枝的嗚咽。習慣了那如影隨形的“注視”,此刻突如其來的清靜,反而讓人生出一種不真實的空落感。
仿佛那些盤旋的汙穢從未存在過,連同雪地裡的短劍和胸口的劇痛,都隻是一場荒誕的噩夢。
但心口處隱隱的鈍痛,和體內仍有些滯澀的靈力運轉,都在清晰地反駁這一點。
還有……那三名被執事堂帶走的弟子,也並未回來。
還有更早之前,那個在藥廬“沒了”的、刻苦學習修煉的弟子。
課堂上的座位空著,像四個突兀的缺口,無聲地提醒著所有人發生過什麼,卻無人敢公開議論。
如果令人不適的窺視消失了,是否意味著源頭被清除了?可若源頭已除,為何“沾染”了魔氣的人……卻未能歸來?
我看著窗外那片過於乾淨的藍天,隻覺得那澄澈背後,隱藏著更深的、令人不安的迷霧。
日子竟就這樣波瀾不驚地滑過了半年。
寒鬆峰終年不化的積雪模糊了四季更迭,唯有從宗門發放的月例和膳堂偶爾變換的時令菜蔬上,才能勉強窺見外界時光的流轉。
我掐指算著,山下凡間,此刻應是金秋,稻穀豐稔,楓紅似火了吧。而抬眼望去,窗外依舊是無邊無際的,刺目的白。
這半年裡,我再未見過柳暗香,我也沒有主動去尋過她。
我將大部分時間投入了修煉……呃,至少刨除掉在俞峰主的課上忍不住打盹,以及偶爾實在無聊擾亂課堂秩序的瑣事之外,也算是相當刻苦。
成效倒也顯著。
體內那縷原本微弱遊絲的氣感,如今已壯大了數倍,於經脈中奔流時能感到清晰的鼓脹感。
丹田之內,靈氣彙聚成一小團穩定的氣旋——我已經正式踏入了練氣期第三層。
雖然在外門弟子中仍屬墊底,但於我自己而言,已是值得偷偷啃個雞腿慶祝的進步。
而變化更大的,是貪吃蛇。
這小東西半年來吞掉的食物和低階丹藥恐怕比我還多。它原本青碧色的鱗片,如今已徹底轉為了耀眼的金色。
它的身形更是粗了一圈有餘,盤起來時沉甸甸的一團,腕間都快藏它不住,活脫脫像隻吃撐了的大金鯉子魚。
此刻它正懶洋洋地纏在我胳膊上,一雙豎瞳半眯著,對著窗外積雪打了個哈欠,全然不覺主人正在心裡默默吐槽它的體型。
周桃晚上來時,裹著一身寒氣,鼻尖凍得微紅,眼睛卻亮晶晶的:“走啊,去澡堂!泡一泡,去去寒氣!”
寒鬆峰的夜晚,能泡個熱水澡確是難得的享受。我擱下手裡翻了一半的功法冊子,從床底拖出木盆,胡亂塞了套乾淨裡衣。
我瞥見腕間盤繞的貪吃蛇,它金鱗黯淡,似乎對這嚴寒也提不起勁。帶著它去人多眼雜的澡堂總歸不便。
“老實在家待著。”
我點了點貪吃蛇的腦袋,它懶洋洋地縮進櫃子深處,算是應答。
跟著周桃踏出房門,冷風像刀子似的刮過來。她縮著脖子走在前頭,絮絮叨叨說著今日課堂的趣事,嗬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濃重的夜色裡。
清心池離弟子居不算太遠。掀開厚重的氈簾,裡頭喧鬨的人聲和氤氳的水汽瞬間將我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