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秘密如同一塊沉重的巨石,轟然砸進了林見深與江婉原本平靜的生活河流。河水被強行分開,激流暗湧,河床被改變。過去那些溫馨的、帶著煙火氣的日常,被徹底染上了一層無法剝離的冰冷陰影。
隔閡,是真實存在的。
江婉的恐懼並未消散。它隻是從最初的驚濤駭浪,沉澱為一種彌漫在骨髓中的寒意。每當她獨自經過那些感覺異常冰冷的角落時,或者目光不經意掃過牆上那些年代久遠的掛畫、擺件後,心頭總會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警惕和戰栗。
而林見深,他的世界依然包裹在厚厚的迷霧之中。林家血脈的秘密、老宅作為“鎮器”的運作方式、詭藏室內部真正的景象、以及他所經曆過,那些關於更高級彆凶物的恐怖往事……這些都遠非幾句“怨凶”、“厲凶”的分級概念所能涵蓋。他依舊是那個背負沉重宿命的守藏人,獨自承擔著最核心的危險與秘密。
然而,共同麵對凶枕的生死危機,以及隨之而來的秘密揭露與坦誠,又在他們之間,悄然架起了一座嶄新且脆弱的橋梁。
江婉不再僅僅是那個被蒙在鼓裡、需要被保護的妻子。巨大的恐懼之下,一種混雜著強烈好奇和想要理解丈夫處境的責任感,開始生根發芽。她開始嘗試著,以一種近乎笨拙而小心翼翼的方式,去觸碰林見深那個光怪陸離又危機四伏的世界。她會在他處理一些不涉及核心機密和相對“安全”的祖傳器物時,安靜的在一旁看著,偶爾鼓起勇氣問一句:
“這個……味道很特彆,是什麼做的?”
“這些紋路……畫起來很難吧?”
她的問題往往帶著遲疑和掩飾不住的緊張,目光也常常不敢與林見深對視太久,仿佛多看一秒,就會從那深邃的眼底看到更恐怖的深淵。
曾經的林見深,就像一個在黑暗中的孤獨者,將自己與外界完全隔絕開來。他用高牆將自己緊緊圍住,把所有的秘密都深埋在心底,不能被任何人觸碰。
然而,現在的林見深已經不再是那個封閉的人了。他開始慢慢的打開心扉,去感受周圍的世界,去觀察身邊的人。尤其是當他看到江婉的眼睛時,他敏銳的察覺到了那一絲微弱的光芒,那是一種渴望靠近、渴望理解的光芒。
儘管那個核心的秘密依舊沉重如山,宛如鋼鐵般堅不可摧,但林見深卻決定不再讓它成為阻礙自己與江婉交流的障礙。他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邁出了第一步,試圖在不引起更大恐慌的前提下,向江婉透露一些關於“凶物”的基礎知識,以及林家工作中的一些“常識”。
這對於林見深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需要在保護秘密的同時,找到一種合適的方式來與江婉分享這些信息。他要思考如何用簡單易懂的語言來解釋那些複雜的概念,如何避免讓江婉感到恐懼和困惑。
但無論如何,林見深都決心要嘗試一下。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不這樣做,他和江婉之間的距離將會越來越遠,最終可能會失去她。所以,他願意冒這個險,去打破那道高牆,讓江婉走進他的世界。
他會一邊小心的給一把刻滿符文的青銅鎖上油,一邊用儘量平靜的語氣解釋:“這種油,是用幾種特殊的植物混合熬製的,能延緩金屬在……那種環境下的鏽蝕,也能微弱的壓製一些‘氣息’外泄。”
或者,在擦拭一個空置的、表麵刻有簡單幾何紋路的備用木匣時,他會說:“不同的凶物,需要不同的‘鎖鏈’紋路。越複雜,越古老,束縛力越強。刻錯一筆,都可能前功儘棄。”他的解釋依然簡潔,但不再像以前那樣完全回避。
偶爾,他也會看著江婉依舊蒼白但努力傾聽的臉,補充一句:“這些東西,都是無數代人用命實驗出來的。”
這些小心翼翼的交談,往往發生在飯桌旁、午後窗邊的光影裡,或者林見深在書房處理非核心事務的時候。話題總是圍繞著器物、紋路、氣息這些相對“安全”的邊緣展開,刻意避開了詭藏室內部、血脈力量的核心、以及那些足以摧毀人理智的恐怖細節。
氣氛常常是沉默的,夾雜著江婉掩飾恐懼的深呼吸和林見深斟酌字句的停頓。每一次問答之後,總會有短暫的冷場,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既沉重又奇異的張力。
老宅的日常,就在這種微妙的平衡中緩緩流淌。
江婉依舊會做飯。但當她站在廚房,看著窗外西廂的那邊時,切菜的手會不自覺的慢下來,眼神變得複雜。她依舊會整理房間,但在擦拭那些可能傳承了幾代人的老舊家具時,指尖會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謹慎。
林見深每天晚上都會去巡邏,並且會檢查鎖鏈是否牢固。然而,在他出門之前,他總會不由自主地看向江婉,仿佛在詢問她是否安好,同時也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擔憂。
當他完成夜巡任務回到房間時,身上會散發出一股來自詭藏室中,冰冷腐朽的鐵鏽氣息。這種氣息雖然很微弱,但對於江婉來說卻是再熟悉不過了。它似乎成了他們之間一種默契的象征,無需言語,就能傳達出林見深在詭藏室中所麵臨的危險。
恐懼,如同老宅裡無處不在的陰冷濕氣,深深滲透進他們的生活。但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中,一種新的連接也在悄然生長著,一種基於共同秘密、共同麵臨的潛在危險、以及彼此在恐懼中依然試圖靠近對方的微弱努力。
他們不再是並肩走在陽光下的尋常夫妻,而是在一座巨大而詭異的墳墓中,摸索著如何在陰影裡重新牽起對方的手,哪怕彼此的手心都帶著冷汗和微顫。
日常的瑣碎被賦予了新的意義。一頓飯,一次清掃,一個眼神的交彙,都像是在這層恐怖又奇異的薄冰上,謹慎地邁出一步,試探著冰層的厚度,也試探著彼此在殘酷的現實中,所能承受的靠近極限。隔閡依然冰冷堅硬,但靠近的嘗試,本身便是在那冰層上鑿出的一道微弱卻執著的暖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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