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漏進的天光被老宅上空的灰霧濾得隻剩一片冷白，落在林見深搭在錦被外的手背上。
那隻曾能翻覆源鎮之力、壓得煞氣化形的手，此刻連蜷曲手指都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指節泛著失血的青白，這是上次為壓製鎮煞廳漩渦硬拚後，留下的後遺症。
他靠在鋪著軟墊的太師椅上，目光落在桌角那盞半涼的藥碗上，碗底沉著幾粒未化的褐色藥渣，像極了他此刻紊亂的氣息。
就在昨天晚上，林見深為了弄清楚“鎮煞廳”中心那個黑暗漩渦的穩定狀況，不得不再次鼓起勇氣，去嘗試引動一絲“源鎮”之力來進行探測。
他緊閉雙眼，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仿佛能夾死一隻蒼蠅。額頭上的青筋因為過度用力而凸起，清晰可見，就像一條條蚯蚓在他的皮膚下遊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林見深的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急促，額頭上甚至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然而，儘管他已經如此拚命，那一絲“源鎮”之力卻依然如同頑皮的孩子一般，遲遲不肯現身。
終於，在經過漫長而艱苦的努力之後，林見深的指尖才勉強凝聚起了一點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烏光。那烏光就像是風中的殘燭，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
這絲烏光與林見深全盛時期那磅礴的力量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彆。那時候的他，舉手投足之間都能引動強大的力量，而如今，僅僅隻是凝聚這麼一點微弱的烏光，就已經讓他費儘了全身的力氣。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儘管這股力量如此微弱，但當它離開身體的一刹那，卻引發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反噬！隻聽得“噗”的一聲，他突然像被重錘擊中一般，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那口鮮血如箭一般激射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猩紅的弧線。
與此同時，那點原本就微不足道的烏光，也像是被狂風吹散的燭火一般，瞬間潰散開來，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那股反噬之力，卻如洶湧的波濤一般，鋪天蓋地地向他席卷而來。
這股反噬之力的凶猛程度，遠超他以往所經曆過的任何一次。它就像一頭被激怒的巨獸，張牙舞爪地撲向他那已經殘破不堪的身軀，似乎要將他徹底撕碎。
他的身體在這股巨大的力量衝擊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仿佛風中的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而他的意識，也在這股劇痛的折磨下，漸漸模糊，仿佛要被黑暗吞噬。
江婉原本坐在旁邊的小凳上整理草藥，聽見聲音猛地抬頭，手裡的藥杵“當啷”一聲掉在石臼裡，裡麵的甘草片撒了一地。
她幾乎是踉蹌著衝過去，伸手扶住林見深向後倒的身體，指尖觸到他後背時，隻覺得一片滾燙的濕意，那是剛從衣襟下滲出來的血。她的聲音都在抖，連忙伸手去擦他嘴角的鮮血，指尖碰到的皮膚涼得像冰一樣。
林見深靠在她懷裡，喘息了許久，才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著自己顫抖的、沾滿鮮血的手，嘴角扯出一個無比苦澀、帶著濃濃倦意的笑容。
“…看到了嗎，婉婉…”他的聲音微弱得如同耳語，卻字字砸在江婉的心上，“‘鑰匙’…快要磨損殆儘了…”
他緩緩地仰起頭，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這一瞬間被抽走，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傾斜，最終輕輕地靠在了江婉的肩頭。他的目光有些迷茫，透過書房的窗戶，凝視著那片依舊灰暗、被老宅異象籠罩的天空。
天空中的雲層厚重而壓抑，似乎隨時都可能傾瀉下一場暴雨。然而，他的眼中並沒有對這場雨的期待，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和認命。
“我能感覺到…”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喉嚨裡卡了沙子，每說一個字都要費很大的力氣，胸口的疼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它快要撐不住了…
他沒說“它”是誰，可江婉比誰都懂。是他的身體——自從上次為了壓製漩渦硬拚，他的根基就傷了，這半個月來喝了無數湯藥，卻連一半的力氣都沒恢複。
也是那道與他血脈綁定的契約之力，那曾是林家世代傳承的驕傲，是他能鎮住老宅煞氣的底氣，可現在，卻像一根快被拉斷的弦，隨時都會崩裂，連最基本的共鳴都快維持不住了。
“如果……在我這把‘鑰匙’徹底熄滅、斷裂之前……我們還不能解決玉蟬……找到阻止它‘歸位’的方法……”他的話語斷斷續續，似乎已經無法完整地表達自己的意思，但江婉卻能明白他心中的恐懼和無奈。
他突然停頓了一下，仿佛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話語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但江婉卻早已心領神會。
“門”，那個一直被他們視為最後防線的存在，如今卻顯得如此脆弱不堪。它就像是一道紙糊的屏障，在死亡的陰影麵前不堪一擊。
死亡的陰影，如同一股冰冷的潮水，悄無聲息地席卷而來。它不再是模糊的、遙遠的概念，而是變得異常清晰、異常逼近。那股寒意，從腳底一直滲透到全身，讓人不寒而栗。
潮水無情地漫過他們的腳踝，逐漸向上蔓延，所到之處，一切都被吞噬。恐懼和絕望如同瘟疫一般在空氣中彌漫開來，讓人窒息。
林見深的身體，在這股強大的壓力下，已經搖搖欲墜，走到了崩潰的邊緣。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冷汗涔涔，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而時間，這個曾經看似無窮無儘的存在，此刻也變得如此緊迫。它像沙漏裡的沙子一樣，迅速地流逝著，所剩無幾。
江婉低下頭，看著懷裡虛弱不堪的林見深，終於忍不住將眼淚掉在了他的發頂。她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像哄孩子一樣輕聲說：“會有辦法的，見深，我們一定能找到辦法的…”
可她的聲音那麼輕，連自己都快要騙不過去。窗外的灰雲更沉了，沉悶的空氣裡，仿佛能聽到煞氣在遠處嘶吼的聲音，正一點點向他們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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