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夜的終南山籠罩在詭異的寂靜中。秦昭的靴底碾碎枯枝，聲響在峽穀間回蕩成遙遠的鼓點。血刃在鞘中以一種奇特的韻律震顫，仿佛在應和某種不可見的頻率。暗樁少年拖著傷腿跟在三步之後，他的瞳孔已經徹底變成貓科動物般的豎瞳，在月光下泛著銀光。
"還有三裡。"少年突然停步，耳後的蠍子刺青滲出黑血，"前麵是"斷魂澗"，崖壁上全是..."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驚恐地望著秦昭身後。
秦昭不用回頭就感知到了——無數雙綠豆大小的紅眼正從灌木叢中亮起。伴隨著窸窣的聲響，成百上千隻妖鼠湧出陰影。這些畜牲的體型比尋常老鼠大三倍，脊背上長著銀白色的剛毛，門牙上還掛著碎肉。
血刃出鞘的寒光驚飛了樹梢的夜鴉。第一波撲來的妖鼠在空中就被斬成兩半，但詭異的是，落地後的殘肢竟然自行蠕動起來，轉眼間就分裂成更多個體。秦昭的左頰疤痕突然發燙，他意識到這些根本不是什麼妖鼠，而是玉麵狐用銀絲操控的"傀儡蟲"。
斷魂澗的吊橋在夜風中搖晃，腐朽的木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秦昭斬斷繩索時，追在最前的妖鼠已經躍上橋麵。這些鬼東西竟然在半空互相踩踏借力，像銀色的浪濤般湧來。
"秦帥...你看..."暗樁少年突然指向崖壁。月光照亮的石麵上，密密麻麻掛滿了繭——每個都有成人大小，表麵布滿血管般的銀絲。最近的一個繭正在劇烈蠕動，隱約可見裡麵包裹著穿金吾衛鎧甲的人形。
血刃突然發出預警的蜂鳴。秦昭猛然後撤，原先站立的地麵刺出數十根骨刺——是妖鼠們在用自殺式攻擊融合成更大的怪物。眨眼間，三隻人立而起的鼠魔攔在吊橋斷裂處，它們的前爪已經進化成鐮刀般的骨刃。
"帶銅鏡先走！"秦昭將鏡片拋給少年，自己迎向鼠魔。血刃的黑色血紋突然暴長，在刀身表麵組成古老的"滅"字。第一隻鼠魔的頭顱飛起時，腔子裡噴出的不是血，而是瀑布般的銀絲。
秦昭的後背撞上崖壁的瞬間，聽見肋骨斷裂的脆響。三隻鼠魔的合擊將他逼入絕境，血刃上的黑色血紋正被銀絲逐漸覆蓋。最致命的是左臂——那裡被骨刃劃開的傷口正爬滿蛛網般的青紋，與暗樁少年如出一轍。
"鏡花...水月..."空靈的女聲突然從極高處傳來。秦昭抬頭看見月亮被什麼東西遮蔽了——那是個踏著冰晶翩然而下的白衣身影，廣袖翻飛如垂天之雲。
鏡花仙子屈指輕彈，一道青光從她袖中射出。那柄名為"青霜"的仙劍在空中分化成數百道劍影，每道都精準貫穿一隻妖鼠。被刺中的畜生瞬間凍成冰雕，接著炸裂成晶瑩的粉末。
"退後。"仙子落在秦昭身前，發梢垂落的冰淩在月光下泛著藍光。剩餘的兩隻鼠魔剛撲上來，就被她劍尖輕點的動作凍在原地。青霜劍畫出的圓弧範圍內，整片山崖瞬間結滿霜花，連飛舞的銀絲都凝固在半空。
秦昭的呼吸凝滯了——這才是真正的仙家手段。與之前在停屍房展現的力量相比，此刻的鏡花仙子宛如皓月對螢火。但當他注意到仙子眉心朱砂痣下的裂紋又擴大了幾分時，突然明白了這種力量要付出的代價。
"你遲了三天。"仙子轉身時，青霜劍的寒芒映出秦昭左頰的狐爪印，"妖血已經侵蝕心脈。"
她的劍尖突然點在秦昭眉心。刺骨寒意中，他看見自己體內的情況——黑紅色的妖血像藤蔓般纏繞著心臟，而左頰疤痕深處，有個微型的銀狐正蜷縮休眠。
"朔月子時，它會蘇醒。"仙子收回長劍，廣袖拂過暗樁少年。少年身上的青紋立刻停止蔓延，但已經妖化的右眼無法複原，"李三郎在龍池畔等你們。"
秦昭剛要開口，整座山崖突然劇烈震動。斷魂澗對岸的繭群同時爆裂，數十個半人半妖的怪物爬出來——他們穿著禁軍服飾，但麵部已經部分狐化，手中武器纏繞著銀絲。
"妖化禁軍..."鏡花仙子的語氣首次出現波動，"玉麵竟敢違背三界契約。"
青霜劍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震鳴。仙子踏空而起，劍光在月下劃出完美的圓弧。這道弧光所過之處，空間本身似乎被凍結，衝在最前的五個妖兵瞬間碎成冰渣。
但更多的妖兵正在湧來。秦昭的血刃突然自行飛起，與青霜劍並排懸浮。兩把武器發出的共鳴震碎了崖壁的岩石，露出後麵隱藏的洞窟——裡麵赫然是座用頭骨壘成的祭壇，中央擺放著十二個青玉匣。
五更的梆子聲從極遠處傳來。鏡花仙子突然身形一晃，青霜劍的光芒暗淡了幾分。秦昭這才注意到她的衣袂正在變得透明——仙界之人不能在凡間全力施為。
"帶著鏡子碎片...去龍池..."仙子的聲音開始飄忽。她突然折下一段冰淩，刺入秦昭左腕，"此冰能暫緩妖血侵蝕..."
妖兵們趁機突破防線。衝在最前的那個突然加速，骨刀離仙子後心隻剩三寸——血刃自動護主，帶著秦昭的手臂完成一記完美的斜斬。更驚人的是，刀鋒沾染的妖血竟然被黑色血紋吸收，轉化成新的力量。
鏡花仙子最後看了秦昭一眼。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漸漸透明，唯有聲音清晰傳來："記住，血刃第九式要斬的不是妖..."
話音未落，青霜劍突然分化萬千，將剩餘妖兵儘數凍結。仙子消失的瞬間，整座山崖下起冰晶細雨。秦昭拾起她遺落的一根發絲，發現上麵凝結的冰珠裡，封著粒朱砂。
暗樁少年突然跪地嘔吐，吐出的全是銀絲。秦昭扶起他時，發現銅鏡碎片正映出龍池方向的景象——李隆基站在水榭中，麵前攤著張人皮製成的地圖。而池水倒映出的不是他的臉，而是隻三尾銀狐。
血刃突然指向東北方。秦昭望向那個方向的夜空，啟明星下隱約可見長安城的輪廓。今夜的朔月，將決定這座千年古城的命運——是繼續屬於人類，還是淪為妖物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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