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那一聲無形的、斬斷萬古因果的錚鳴餘韻，猶在靈魂深處回蕩。
長安城上空，那雙月重合的恐怖異象已然消失。妖界那輪紫月被強行逼退，通道被徹底抹平，仿佛從未存在過。人間的皎月恢複了清輝，溫柔而略帶蒼白地灑落，照亮了下方的滿目瘡痍，卻也照亮了劫後餘生的希望。
皇城之內，那令人窒息的妖異紫紅霧氣正快速消散，如同被無形的淨風吹拂。那些扭曲畸變、蠕動生長的建築停止了異化，雖然殘留著恐怖詭異的形態，卻不再散發出活性化的妖氣，變回了冰冷的死物。街道上，那些被妖界法則直接侵蝕而妖化的百姓和士兵，身上的鱗片、觸手、口器等可怖特征如同潮水般褪去，眼神中的瘋狂與獸性迅速被迷茫、虛弱與巨大的恐懼所取代，紛紛癱軟在地，發出劫後餘生的痛哭與呻吟。
籠罩丹鳳門的淡金色光罩悄然散去。李隆基依舊按劍而立，怔怔地看著那恢複清明的夜空，以及遠處太液池方向那正在緩緩消散的、蘊含著無儘玄奧的混沌光柱。他身後的將士與修士們，臉上混雜著難以置信的狂喜、深切的後怕，以及一種目睹了神跡般的敬畏。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有將領喃喃自語，熱淚盈眶。
“是秦帥……一定是他……”有人望向太液池，語氣充滿了複雜的感激與愧疚。
李隆基緩緩鬆開了緊握的劍柄，手掌早已被指甲刺破，鮮血淋漓。他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種沉甸甸的、幾乎讓他無法呼吸的負罪感與空虛。他下達了無差彆的毀滅命令，而那個男人，卻選擇了犧牲自己，拯救了一切。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唯有深深地、艱難地吸了一口劫後冰冷的空氣。
太液池底。
混沌光柱徹底消散，露出了下方的景象。
池底一片狼藉，布滿了能量衝擊留下的恐怖溝壑與結晶化的痕跡。女媧石靜靜地躺在中央，光芒內斂，溫潤如玉，隻是色澤似乎比之前黯淡了幾分。旁邊，是那柄已然徹底失去所有靈光、變得灰暗斑駁、如同廢鐵般的血刃。
玉麵狐踉蹌著撲到池底中心，顫抖著雙手捧起那柄再無任何波動的凡鐵短刀，又看向那塊沉默的五彩石。她沒有感受到絲毫秦昭的氣息，那個以決絕姿態撞向刀尖、最終引動斬因果之力的身影，仿佛已徹底化為了虛無，融入了先前的光柱之中，隨著那斬斷因果的一擊而徹底消散。
“不……不會的……”她美麗的眼眸中蓄滿了淚水，聲音哽咽，“你怎麼能……就這樣……”
無儘的悲傷與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她的心。儘管早已預感結局慘烈，但當真正麵對這徹底的“無”，她依舊難以承受。
就在這時，一直靜立一旁的混沌行者——鏡花仙子，忽然微微晃動了一下。
“師姐？”玉麵狐察覺到異常，抬頭望去。
隻見鏡花仙子那身灰蒙的袍服之上，不知何時，竟開始浮現出點點細微的、如同星光般的裂痕。她的氣息開始變得極其不穩定，時而浩瀚如淵，時而微弱如燭火。
她低頭，看著自己逐漸變得有些透明的手掌，灰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一絲釋然，還有一絲極其深藏的、不易察覺的眷戀。
“原來……如此。”她輕聲自語，聲音空靈而縹緲，“強逆天道，乾預過甚，雖化身混沌，終難容於……兩界。”
玉麵狐瞬間明白了什麼，臉色驟變：“師姐！你的道基？！”
混沌行者微微一笑，那笑容褪去了所有清冷與威嚴，竟顯得格外柔和，甚至帶著一絲少女般的澄澈：“無妨。我本就是一縷偏離了原本軌跡的意誌，強留至今，見證了因果斬斷，已是幸事。”
她抬頭，望向正在恢複平靜的長安城，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看到那些受傷的百姓、殘破的街道、以及空氣中依舊殘留的、細微卻頑固的妖氣與死怨。
“妖界通道雖閉，因果雖斷，但這場浩劫留下的創傷與汙穢，仍需淨化。否則，痼疾深種，恐生新的變數。”
她緩緩張開雙臂，那柄混沌權杖自她手中浮起，懸於胸前。
“師姐！你要做什麼？！”玉麵狐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
“做我最後能做的事。”鏡花仙子的聲音平靜而堅定，周身開始散發出一種溫暖而聖潔的光芒，那並非混沌的灰色，而是更接近於她最初仙體時的、純淨無瑕的仙光，隻是這光芒正在變得越來越耀眼，越來越……不穩定！
“我身負仙界法則而生，後又納心魔病毒，再融混沌本源……我這身修為，駁雜卻也獨特。如今，便將其散於這長安天地間，化作淨化之雨，滌蕩所有殘存的妖氛、死氣、病疫，滋養這片飽受創傷的土地，助其……新生。”
“不！你會魂飛魄散的！”玉麵狐驚駭欲絕，想要上前阻止。
“玉麵。”鏡花仙子轉頭看她，眼神溫柔而帶著一絲懇求，“這是我選擇的歸宿。也是……贖罪。為我曾經的偏執，也為……最終未能護住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