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號”如同離弦之箭,撕裂墨藍色的海麵,堅定不移地駛向那片連光線都仿佛被吞噬的海域——歸墟之眼。與來時不同,這一次,船上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少了迷茫與恐懼,多了決絕與堅定。他們知道,此行並非逃亡,而是主動奔赴最終的戰場,去阻止一場可能傾覆人間的災難。
秦昭獨立船頭,玄色衣袍在愈發狂暴的海風中獵獵作響。他並未回頭眺望逐漸遠離的陸地,全部心神都已投向遠方那片混沌。左眼深處,鑒妖瞳術自行運轉,金光隱現,穿透逐漸濃鬱的迷霧,窺見前方海域那龐大、混亂、如同活物般緩慢旋轉的能量漩渦。那便是歸墟之眼,或者說,是其在現實世界的投影。
與三年前相比,此刻的歸墟之眼給他的感覺更加危險。能量流不再是單純的紊亂,而是帶著一種被“激怒”般的躁動,仿佛沉睡的巨獸被蚊蟲叮咬,雖未徹底蘇醒,卻已流露出本能的煩躁與惡意。空氣中彌漫的妖氣與壓迫感增強了數倍,甚至隱隱能聽到從深海傳來的、如同無數怨魂哀嚎的低沉嗡鳴。
“司丞,前方能量異常狂暴,船隻恐怕難以再靠近了。”劉仁軌走到他身邊,臉色凝重地彙報。即便有青霜劍碎片的光芒庇護,越靠近核心,那股源自天地之威的壓力也愈發令人窒息。
秦昭點了點頭,他的感知遠比劉仁軌敏銳。他能感覺到,錢福強行推動的血祭,雖然尚未真正開啟所謂的“深淵之門”,但大量生命與靈魂被強行抽取、獻祭給那“深淵潛行者”的行為,已經像投入滾油的火星,劇烈地刺激著歸墟之眼深處那龐大的意誌,使其平衡正在被打破。
“就在此處下錨。”秦昭下令,“所有人,緊守崗位,運轉我傳授的凝心訣,抵禦精神侵蝕。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動!”
“破浪號”在距離那巨大能量漩渦尚有十數裡處艱難停下,船體在洶湧的暗流中劇烈搖晃,仿佛隨時可能被撕碎。船頭青霜劍碎片的光芒穩定地照耀著,形成一個相對安全的區域,但光芒之外,已是漆黑如墨、電閃雷鳴的恐怖世界。
秦昭轉身,目光掃過甲板上每一張堅毅的麵孔。“此行凶險,九死一生。若有懼者,此刻可乘小艇離去,秦某絕無怨言。”
無人應答,唯有海浪與風雷的咆哮。
劉仁軌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間的橫刀:“司丞,三年前咱們沒慫,現在更不會!弟兄們的命是你救的,這條命,早就賣給你了!”
“願隨司丞,死戰到底!”眾人齊聲低吼,聲音雖被風浪壓製,卻帶著金石般的決心。
秦昭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不再多言。他走到船頭,盤膝坐下,將“歸途”刃橫於膝上,手指輕撫過那縷鏡花仙子的青絲。
“接下來,交給我。”他閉上雙眼,心神徹底沉入體內,開始溝通那在心淵中初步領悟的平衡之力,同時,腦海中回響起鮫人祭師瀾所傳授的、古老而玄奧的“心淵之歌”的韻律。
隨著秦昭心神沉浸,他周身的氣息開始變得玄奧莫測。一股柔和而堅韌的精神波動以他為中心,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與青霜劍碎片的光芒相互交融,使得那庇護光罩似乎更加凝實了幾分。
他並未試圖以蠻力去對抗歸墟之眼的躁動,那無異於螳臂當車。他選擇的是“溝通”與“安撫”,正如瀾所教導的那樣。
他於心中,開始無聲地吟唱那“心淵之歌”。
這並非audibe的聲音,而是一種純粹心念的頻率,一種試圖與龐大古老意誌取得共鳴的嘗試。歌聲的韻律古老而蒼涼,帶著大海的深邃與星空的悠遠,那是鮫人一族世代傳承的、用以理解並祈求海洋安寧的秘法。
初時,並無任何反應。歸墟之眼的躁動依舊,甚至因為感受到這外來的、試圖“侵入”的意念而變得更加狂暴了幾分,周遭的能量亂流如同鞭子般抽打著青霜劍光芒形成的護罩,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但秦昭不為所動,依舊穩定地、持續地吟唱著。他將自身感悟的“平衡”真意融入歌聲之中,不是壓製,不是征服,而是試圖去“理解”這片混沌,去“感受”那龐大意誌中的憤怒與痛苦,並以自身的心念去包容、去疏導。
這個過程極其凶險。他的意識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那充斥天地間的負麵情緒與混亂意念衝垮、同化。無數幻象開始衝擊他的心神——屍山血海、王朝傾覆、至親慘死、摯愛兵解……皆是世間至悲至痛之景,試圖動搖他的意誌。
然而,心淵三載的淬煉,早已讓他的道心堅如磐石。他冷眼旁觀著這些幻象,如同觀看鏡花水月,內心不起波瀾,隻是持續地、專注地吟唱著那安撫的歌聲。
漸漸地,奇跡發生了。
那狂暴的能量亂流,似乎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凝滯。雖然依舊可怕,但那種毫無理智的、毀滅一切的瘋狂意味,似乎減弱了一些。從歸墟之眼最深處傳來的、那令人靈魂戰栗的低沉嗡鳴,頻率也似乎發生了一點不易察覺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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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效!
秦昭心中一動,更加專注地引導著心念之歌。他感覺到,自己那微弱的心念,如同投入浩瀚海洋的一顆石子,雖然渺小,卻確實激起了一圈漣漪,與那龐大無匹的意誌,產生了極其短暫的、微不足道的一絲“接觸”。
就在這一絲“接觸”成立的刹那,一股龐大到無法形容的信息流,夾雜著亙古的蒼涼、無儘的悲傷、以及被褻瀆的憤怒,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猛地衝入秦昭的腦海!
轟!
秦昭隻覺得自己的頭顱仿佛要炸開!那並非物理層麵的攻擊,而是純粹精神與信息層麵的碾壓。歸墟之眼或者說其代表的聚合意誌)哪怕隻是無意識泄露出來的一絲反饋,也遠超凡人所能承受的極限!
他看到了!在那信息流的衝擊下,他“看”到了歸墟之眼深處的一些景象——那並非具體的畫麵,而是一種抽象的感知:無數渾濁、黑暗、充滿負麵情緒的“念頭”來自於世間眾生,尤其是那些被血祭的無辜者)如同百川歸海,被強行抽取、彙聚到此地,注入那團代表“深淵之母”投影的龐大陰影之中,使其不斷膨脹、躁動……而在那陰影的深處,似乎有一個巨大的、由罪惡與痛苦凝聚而成的“印記”正在緩緩成型,那或許就是都護府試圖打開的“深淵之門”的雛形!
同時,他也更清晰地感知到了那“深淵潛行者”觸手怪)的存在。它並非獨立的生物,更像是歸墟之眼暴虐情緒的一個“膿包”,一個具象化的腫瘤!都護府以血祭喂養它,正是在加劇這個“膿包”的惡化,試圖以其為杠杆,撬動更深層次的力量!
“呃……!”秦昭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嘴角滲出一縷鮮血。他的身體劇烈顫抖,似乎隨時可能崩潰。
“司丞!”劉仁軌等人看得心驚肉跳,卻不敢上前打擾,隻能死死握緊武器,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就在秦昭即將被那龐雜混亂的信息流淹沒之際,他膝上的“歸途”刃發出一聲清越的刀鳴,刀柄上的青絲驟然爆發出溫潤卻堅定的光芒,如同一道清泉流入他幾近乾涸的心田。是鏡花仙子殘留的力量,在關鍵時刻護住了他心脈的最後一絲清明!
與此同時,他腰間一枚一直沉寂的、來自伊本·法立德的古樸護身符,也微微發熱,散發出一股奇異的中和之力,幫助他梳理那狂暴的信息流。
秦昭猛地咬破舌尖,劇烈的疼痛讓他精神一振。他強行穩住心神,不再試圖去“理解”那些信息,而是將全部意念集中,回歸到“心淵之歌”最本初的韻律——安撫與溝通!
他的歌聲心念)不再試圖探尋,而是如同母親安撫啼哭的嬰孩,帶著包容、理解與悲憫,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那狂暴的意誌邊緣。
這一次,那龐大的意誌似乎“聽”到了。衝擊力並未減弱,但那純粹的、毀滅性的惡意,卻似乎緩和了一絲。就仿佛暴怒的巨人,注意到了腳下那一隻不斷發出微弱卻悅耳鳴叫的蟋蟀,雖然依舊隨時可能將其踩碎,但動作卻不由得微微一頓。
然而,就在這短暫的對峙與嘗試溝通之際,異變再生!
三道詭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破浪號”的甲板之上!他們仿佛直接穿透了青霜劍碎片的護體光罩,或者說,他們的存在方式,本身就介於虛實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