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大明宮,紫宸殿。
熏香嫋嫋,卻驅不散殿內凝滯的沉重。玄宗李隆基斜倚在龍榻之上,身著明黃常服,麵容較之三年前似乎更為紅潤,但眼底深處那抹揮之不去的疲憊與躁鬱,卻如同隱藏在華麗錦緞下的虱子,唯有近侍方能窺見一二。他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白玉,目光卻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麼。
高力士垂手侍立在側,如同一條沉默而忠誠的老犬。他微微躬著身子,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恭順,但低垂的眼瞼下,目光卻銳利如鷹,時刻捕捉著皇帝每一絲細微的情緒變化。嶺南的連番敗績和秦昭的強勢歸來,如同兩根毒刺,深深紮在他的心頭,但他此刻卻不敢輕易提及。
“力士,”李隆基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南海……近日可有新的消息?”
高力士心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上前半步,小心翼翼地道:“回大家,嶺南裴敦複有奏報傳來,言及海寇偶有騷亂,均已平定。錢福……錢福亦有關乎‘海疆祥瑞’之喜訊奏報,言說近日南海有靈光衝霄,或是有異寶出世之兆,正加緊探尋,欲獻於陛下。”他刻意模糊了信息,將血祭引發的異象扭曲為“祥瑞”。
“祥瑞?”李隆基嗤笑一聲,語氣聽不出喜怒,“又是些糊弄人的把戲。朕要的是實實在在的‘長生’,而非這些虛妄之言。”他頓了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白玉,“朕近日修煉,總覺心神不寧,似有外魔侵擾。袁天師留下的丹方,第三轉‘凝魂固魄’所需的那幾味主藥,為何遲遲未能覓得?”
高力士連忙道:“大家洪福齊天,外魔豈能近身?丹方所需之物,老奴已命人遍尋四海,其中‘鮫人淚珠’、‘千年妖心’等物,皆已有些眉目,不日便可送入宮中。隻是……隻是那味最為關鍵的‘龍脈紫氣’,需得地脈交彙、靈氣勃發之地,方可汲取,急切間難以……”
“朕等不了那麼久!”李隆基忽然煩躁地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血紅,“朕能感覺到,壽元……朕的壽元如同指間流沙!爾等辦事不力,莫非要讓朕抱憾而終不成?!”他猛地坐直身體,一股無形的威壓彌漫開來,雖非修行者的靈壓,卻帶著帝王一怒的恐怖氣勢。
高力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以頭觸地:“老奴萬死!老奴已加派人手,便是掘地三尺,也定要為陛下取來‘龍脈紫氣’!”他心中卻是發苦,所謂的“龍脈紫氣”,虛無縹緲,唯有借助某些極其危險的上古秘術,強行抽取地脈靈氣,甚至……以萬民氣運為引,方能凝聚一絲。此法有傷天和,且極易引發不可測之後果,他一直不敢輕易嘗試。但看陛下如今的狀態,恐怕……
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清晰傳入兩人耳中的啜泣之聲。那哭聲哀婉淒切,仿佛蘊含著無儘的冤屈與悲傷,在這寂靜的深宮夜空中顯得格外刺耳。
“何人在外哭泣?!”李隆基眉頭緊鎖,厲聲喝道。
殿外值守的宦官連滾爬爬地進來稟報:“陛……陛下,是……是冷宮方向,好像是……是先前觸怒陛下,被賜白綾的劉才人……她,她住的院子……”
“胡說八道!”高力士尖聲斥道,“劉才人早已伏法,屍骨都已化成灰了!定是哪個不長眼的宮人在裝神弄鬼!驚擾聖駕,你們有幾個腦袋?!”他心中卻是一沉,近來宮中不太平,類似怪事已非一樁兩樁,皆與陛下近年來修煉那來曆不明的“長生訣”和頻繁服用各種“丹藥”有關。
李隆基的臉色也變得陰沉起來,他揮了揮手,讓宦官退下,殿內再次陷入沉寂,唯有那若有若無的哭泣聲,仿佛還在耳邊縈繞。
“力士,”良久,李隆基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與冰冷,“朕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十日之內,朕要見到‘龍脈紫氣’。至於南海……告訴錢福,若再無所成,提頭來見!”
“老奴……遵旨!”高力士深深叩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與決絕。為了陛下的“長生”,也為了他自己的權勢,有些禁忌,不得不碰了。
幾乎在同一片月色下,長安城隅的感業寺,卻籠罩在一片更加詭異的氣氛中。
禪房內,阿依莎轉世緋煙)猛地從床榻上坐起,雙眼不再是平日的懵懂天真,而是充滿了成年女子的焦急、恐懼與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她小小的身體劇烈顫抖著,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劃動,留下淡淡的、如同狐尾搖曳般的靈氣軌跡。
“阻止他……秦昭!快阻止他!”她尖聲叫道,聲音不再是稚嫩的童音,而是混合著緋煙那熟悉聲線與另一股古老意識的疊音,“他要……血洗皇城!!他要以滿城氣運,點燃龍脈!!!”
守護在門外的一名老尼和兩名隱藏在暗處的玄影衛聞聲臉色驟變,立刻衝了進來。看到阿依莎的狀態,老尼嚇得念了聲佛號,而玄影衛則眼神冰冷,一人迅速上前,試圖製住阿依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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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阿依莎或者說她體內的意識)厲喝一聲,雙眸驟然亮起詭異的銀白色光芒,一股強大的精神衝擊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
那名上前的玄影衛如遭重擊,悶哼一聲,踉蹌後退,眼中充滿了驚駭。他們奉命看守此女,知其特殊,卻從未想過她體內竟隱藏著如此恐怖的力量!
“高力士……逆天而行,罔顧人倫……爾等助紂為虐,必遭天譴!”阿依莎的聲音帶著無儘的悲憤與威嚴,她手指疾點,虛空之中,竟隱隱浮現出模糊的景象——那是大明宮的輪廓,被一股衝天而起的血色怨氣所籠罩,無數扭曲的魂影在宮中哀嚎!
“快!稟報高翁!”另一名玄影衛當機立斷,知道此事已遠超他們的掌控範圍。
然而,就在他話音未落的刹那,阿依莎眼中的銀光達到極致,她猛地咬破指尖,以血為媒,在空中急速劃動,勾勒出一道複雜無比、蘊含著濃鬱空間波動的符文!
“以我青丘之血,破界傳訊……秦昭……歸來!!!”
嗡!
血色符文爆發出刺目的光芒,瞬間撕裂了禪房內的空間,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血線,穿透屋頂,以超越凡人理解的速度,朝著遙遠的南海方向,疾馳而去!
完成這一切,阿依莎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眼中的銀光迅速黯淡下去,身體一軟,重新倒回床榻,恢複了昏睡狀態,隻是臉色蒼白得嚇人。
禪房內,隻剩下驚魂未定的老尼和兩名麵色凝重至極的玄影衛。地上的血跡和空氣中殘留的空間波動,證明著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並非幻覺。
“立刻封鎖消息!任何人不得外傳!”為首的玄影衛聲音沙啞地下令,他知道,長安的天,真的要變了。這感業寺內的狐童,恐怕才是真正攪動風雲的關鍵!
大明宮,高力士的私邸密室。
影梟跪伏在地,將感業寺內發生的異狀,原原本本地稟報給了剛剛從紫宸殿回來的高力士。
“青丘之血?破界傳訊?”高力士聽完,原本陰沉的臉上,肌肉微微抽搐,眼中既有震驚,更有一種被觸及逆鱗的暴怒,“好!好一個秦昭!好一個狐妖轉世!咱家還真是小瞧了你們!”
他踱步到窗前,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那道劃破長空、直奔南海的血線。陛下給他的十日之期,感業寺的突然異動,南海秦昭的步步緊逼……所有的一切,都將他逼到了懸崖邊上。
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轉身,臉上已是一片猙獰的決絕:“影梟!”
“屬下在!”
“啟動‘竊運奪脈’計劃!”高力士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一種毀滅一切的瘋狂,“以大明宮為核心,布下‘九幽噬靈陣’!朕……不,咱家要在這十日之內,強行抽取長安龍脈之氣,凝聚‘紫氣’!”
影梟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顫:“高翁……此舉恐引地脈反噬,萬民怨氣沸騰,甚至可能……”
“顧不了那麼多了!”高力士厲聲打斷他,“陛下若有不測,你我皆死無葬身之地!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些許螻蟻之命,何足道哉?!”他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明黃色的絹帛,提起朱筆,竟以自身精血混合著特製的朱砂,開始書寫一份詭異的“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