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溺在無邊無際的冰冷深海。
破碎的畫麵在黑暗中閃爍:衝天而起的禹鼎青光、十二金人瘋狂的內戰、那顆爆碎邪心最後惡毒的詛咒、還有那吞噬一切的歸墟黑暗漩渦……最後定格在緋煙與“追雲號”被青光餘波拋飛,消失於驚濤駭浪中的瞬間。
“緋煙——!”
秦昭猛地睜開雙眼,劇烈的痛楚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尤其是神魂深處,仿佛被無數細針攢刺,那是過度催動心念之力以及近距離承受邪神湮滅衝擊的後遺症。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粗糙的沙地上,鹹澀的海風帶著腥氣灌入鼻腔,耳邊是規律的海浪拍岸聲。
天光晦暗,似是黎明前夕,又或是黃昏之後。
他掙紮著想坐起,渾身骨骼卻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寸肌肉都酸軟無力。左眼鑒妖瞳術無法凝聚,右臂妖紋也黯淡無光,體內的平衡之力如同乾涸的河床,隻剩下涓涓細流在艱難運轉。自他修為有成以來,還從未如此狼狽虛弱過。
他強忍不適,環顧四周。這是一處陌生的海灘,怪石嶙峋,遠處是茂密的黑鬆林。他此刻正躺在海灘邊緣,海浪幾乎能舔舐到他的靴底。而在他身旁不遠處,匍匐著一個巨大的黑影——正是那尊在東海白骨島上短暫“覺醒”,隨後被禹鼎投影連同他一起送走的金人!
隻是此刻,這尊曾高達百丈、煞氣衝天的戰爭神器,體型縮小了無數倍,僅餘丈許高,如同一個放大了的青銅俑,靜靜地伏在沙灘上,表麵那交織的暗金、青、古銅三色光芒已徹底內斂,隻剩下斑駁的鏽跡與古老符文,看上去與尋常出土的青銅器並無二致,再無半點靈性與威壓。若非親眼所見其發威,恐怕無人會相信它曾是能與邪神抗衡的恐怖存在。
秦昭勉力催動一絲微弱的神念探向縮小的金人,卻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它仿佛耗儘了所有能量,陷入了最深沉的沉睡,或者說……回歸了最初始的封印狀態。禹鼎意念提到的“鑰匙”、“金人核心”、“送歸南海玄鼎”,所指應該就是它了。
“緋煙……‘追雲號’的兄弟們……”秦昭心中一沉,強撐著站起,極目遠眺。海麵之上,隻有波濤起伏,不見任何船隻蹤影。那歸墟通道最後的吸力何其恐怖,即便有禹鼎青光餘波庇護,他們能否安然脫險,也是未知之數。
當務之急,是確定自身位置,恢複部分實力,然後尋找緋煙和幸存者,同時想辦法將這尊沉睡的金人送往南海。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盤膝坐好,嘗試運轉心法,導引天地靈氣。此地的靈氣竟出乎意料的稀薄,且夾雜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滯之感,仿佛這片土地本身也充滿了疲憊與衰頹。他花費了比平時多數倍的時間,才勉強凝聚起一絲微薄的靈力,滋潤著乾涸的經脈與識海。
約莫半個時辰後,天色漸亮,秦昭終於恢複了些許行動能力,雖然實力十不存一,但至少不再如同廢人。他走到那尊縮小金人旁,嘗試將其抬起。金人雖已縮小,但重量依舊驚人,怕是有數千斤之重。他此刻狀態,難以長時間攜帶。
正思索間,鬆林方向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以及人聲,說的是語調有些古怪的官話。
“……昨晚那動靜,嚇死個人咧!海那邊又是打雷又是閃光,還有鬼哭狼嚎的聲音!”
“可不是嘛!老張頭家的漁船都沒敢出海!早上巡海,就發現這邊灘上好像有東西……”
“小心點,彆是海裡的什麼精怪被衝上來了……”
隻見幾名穿著破舊號褂、手持簡陋紅纓槍的兵丁,在一個小旗官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從鬆林邊緣探出頭來。他們臉色蠟黃,身材瘦削,顯然營養不良,眼神中充滿了警惕與一絲畏懼。
當看到海灘上的秦昭以及他身旁那尊造型奇古的“青銅俑”時,幾名兵丁嚇了一跳,紛紛舉起武器。
“什麼人?!在此作甚?!”那小旗官壯著膽子喝道,聲音卻有些發虛。
秦昭此刻衣衫在之前的戰鬥中多有破損,沾染了血汙與塵垢,但料子依舊能看出不凡,加之其雖氣息萎靡,但眉宇間那股曆經生死磨礪出的氣度卻無法完全掩蓋。他心念電轉,並未表明真實身份,而是拱手道:“幾位軍爺,在下乃中原行商,隨海船遇難,漂流至此,幸得活命。不知此處是何地界?”
“行商?”小旗官將信將疑地打量著秦昭,又看了看那尊沉重的青銅俑,“這是何物?”
“此乃祖傳之物,沉重異常,若非念及先祖,早已棄之。”秦昭麵不改色。
小旗官圍著青銅俑轉了兩圈,用槍杆敲了敲,發出沉悶的響聲,確實像是古物。他眼珠轉了轉,似乎覺得秦昭不像普通人,但那青銅俑又確實值錢的樣子,便清了清嗓子:“哼,我看你形跡可疑!這古物來曆不明,說不定是贓物!跟我們回衛所一趟,說清楚了!”
他顯然是想借機勒索。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秦昭眉頭微皺,他此刻狀態不佳,不欲節外生枝,但更不可能任由這關乎鎮壓歸墟通道關鍵的“鑰匙”被這些底層兵丁帶走。他正思忖如何應對,是顯露些許武力震懾,還是暫且虛與委蛇。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響起:
“怎麼回事?為何在此喧嘩?”
隻見一名穿著青色宦官服飾、麵白無須的中年人,在一隊盔甲鮮明、精氣神遠勝於這些衛所兵丁的護衛簇擁下,從鬆林另一側走了過來。這宦官眼神銳利,步伐沉穩,顯然身負修為,其護衛更是目光炯炯,太陽穴高高鼓起,皆是好手。
那小旗官一見這宦官,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叩……叩見監軍大人!”
宦官並未理會他,目光先是掃過秦昭,在他那破損卻難掩質料的衣衫上停留一瞬,隨即落在了那尊縮小的金人之上。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閃過一絲極度的震驚與難以置信,甚至下意識地向前踏了一步!
“這……這是……”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猛地抬頭,死死盯住秦昭,語氣變得無比凝重,甚至帶上了幾分恭敬的試探:“閣下……究竟是何人?此物……從何而來?”
秦昭心中一動,看這宦官的反應,竟是認得這金人?或者說,認得這金人所代表的含義?他心思縝密,瞬間想到多種可能。這宦官或許是李亨派來查探東海異動的人,或許是某些隱秘勢力安插在此的眼線,但無論如何,他認得此物,事情就變得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