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嶼風的意識像是被投入滾筒洗衣機，天旋地轉間，鼻腔裡灌滿了鐵鏽與腐肉混合的惡臭。他猛地嗆咳起來，才發現自己正趴在一片黏膩的地麵上，指尖觸及之處滑溜溜的，像是剛凝固的血漿。
“曉曉！”他掙紮著撐起身體，桃木劍不知何時脫手，隻有胸口的玉佩還在發燙，像是塊烙鐵。視線所及之處一片混沌，暗紫色的霧氣在腳踝邊繚繞，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卻又混雜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溫熱——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霧裡盯著他，那些目光黏在皮膚上，像濕冷的蛛網。
“嶼風哥哥……”
微弱的哭聲從左前方傳來，李嶼風心臟驟縮，踉蹌著撲過去，果然在一堆扭曲的枯骨後看到了蘇曉曉。小姑娘蜷縮在那裡，靈體比在往生泉時稀薄了不止一倍，原本透亮的發絲變得灰蒙蒙的，裙擺上沾著幾片黑色的羽毛，像是被什麼東西拖拽過。
“曉曉！”李嶼風伸手想碰她，指尖卻穿了過去——他的靈體也在變得透明。蘇曉曉被這突如其來的觸碰驚得一顫，抬頭時眼眶通紅，睫毛上掛著的不是淚珠，而是細小的黑色顆粒，“他們……他們說我是多餘的……”
“誰？”李嶼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霧中緩緩浮現出無數個模糊的人影，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腦袋歪在肩膀上，全都是靈體形態，卻個個麵目怨毒。最顯眼的是個穿著民國學生裝的女生，半張臉爛得露出白骨，手裡攥著塊染血的手帕，正怨毒地盯著蘇曉曉：“就是這小丫頭片子，占了本該屬於我的位置……”
“放狗屁！”李嶼風想擋在蘇曉曉身前，卻被一個缺了條腿的老鬼撞得踉蹌。那些怨念凝聚的靈體突然躁動起來，像潮水般湧過來，嘴裡嚷嚷著“又來個搶生機的”“撕碎他們”，黑色的霧氣順著李嶼風的指尖往他靈體裡鑽，所過之處傳來針紮似的疼。
蘇曉曉嚇得往李嶼風身後縮，卻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石碑，石碑上刻著的“往生”二字突然滲出黑血，整個空間猛地震顫起來。那些怨鬼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開：“動了輪回碑！這小丫頭是鑰匙！”
“鑰匙？”李嶼風腦子嗡嗡作響，突然想起玄機子說過的話——冥界門的鑰匙藏在靈體純淨的人身上。他猛地攥住蘇曉曉的手腕，卻發現她的靈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他們在吸你的生機！”
“嘻嘻，現在才發現？”那個民國女怨鬼笑得尖利，手帕突然化作無數黑色絲線，纏向蘇曉曉的腳踝，“當年我就是因為擋了守界靈的路，被撕碎在這裡……今天，就用這小丫頭的靈核，換我重見天日！”
絲線纏上腳踝的瞬間，蘇曉曉發出一聲慘叫，靈體竟像被點燃的紙一樣卷曲起來。李嶼風目眥欲裂，抓起地上一根還帶著血肉的腿骨就朝女怨鬼砸去：“滾開！”
腿骨穿過女怨鬼的身體，卻在她身後炸開一團黑霧。女怨鬼笑得更瘋了：“靈體攻擊對我們沒用的，傻小子！除非……”她故意拖長了音，目光掃過李嶼風胸口的玉佩，“你肯用自己的血脈獻祭，說不定能換她半刻生機呢？”
李嶼風摸向胸口的玉佩，那裡的溫度已經燙得驚人。他看著蘇曉曉疼得快要消散的臉，突然想起小時候蘇曉曉被墨塵師叔的惡作劇嚇哭，非要拽著他的衣角才能睡著；想起她把偷偷攢的糖塞給他，說“嶼風哥哥練劍辛苦”；想起玄機子總打趣“這倆孩子，一個像火一個像水，偏偏誰也離不開誰”。
“好啊。”李嶼風突然笑了，笑得那些怨鬼都愣住了。他抓起玉佩狠狠按在自己靈體中央，那裡正是血脈印所在的位置，“不就是獻祭嗎？爺爺當年能為了守這扇門燃儘血脈，我李嶼風也能！”
玉佩與血脈印相觸的刹那，金光暴起，那些湧過來的怨鬼像被潑了硫酸，發出此起彼伏的慘叫。李嶼風感覺靈體像被扔進了煉丹爐，每一寸都在灼燒，卻死死盯著蘇曉曉：“曉曉，看著我！彆睡！”
蘇曉曉的靈體被金光托住，不再消散，她含著淚搖頭：“不要……嶼風哥哥……”
“聽話！”李嶼風的聲音在顫抖，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他看到民國女怨鬼在金光中痛苦地扭曲，那些黑色絲線正在融化，“記住了，等出去了，把我藏在老槐樹洞裡的糖給淩霜師姐分點，她總說我小氣……”
“還有墨塵師叔，彆讓他再喝那麼多酒，上次他醉了把玄機子師傅的符紙當廢紙燒了，師傅氣得三天沒理他……”
“嶼風哥哥！”
“對了，”李嶼風的靈體已經透明得快要看不見，卻突然想起什麼，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玄機子師傅的胡子是假的，上次我趁他睡覺摸過，硬邦邦的像草編的……”
蘇曉曉哭得泣不成聲，想抓住他的手，卻隻抓到一把空氣。那些怨鬼在金光中徹底消散，輪回碑上的黑血漸漸褪去，露出底下刻著的小字——“以血為引，以魂為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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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嶼風最後看了一眼蘇曉曉，看著她靈體上重新泛起的光澤，突然覺得胸口的灼燒感沒那麼疼了。他想起玄機子總說“冥界門後是無儘怨念，進去了就很難回來”，現在才明白，原來最難的不是對抗怨鬼，而是看著在乎的人受苦，自己卻無能為力。
“活下去啊，曉曉……”
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靈體終於化作點點金光，融入了那片照亮整個空間的光芒裡。輪回碑發出“嗡”的一聲輕響，緩緩轉動起來，露出後麵一道通往外界的石門，門楣上刻著三個字：“往生路”。
蘇曉曉癱坐在地上，看著那扇石門，手裡緊緊攥著一片不知何時落在掌心的金色光點——那是李嶼風最後消散時留下的。她突然想起李嶼風說過，靈體消散後，執念深的人會化作光點，守護在意的人。
“我會活下去的。”蘇曉曉抹了把眼淚，扶著輪回碑站起來，靈體雖然依舊虛弱，眼神卻異常堅定，“我還要去找淩霜師姐，去找墨塵師叔，去找師傅……我要告訴他們，你用自己換了我回來。”
她一步一步走向石門，每走一步，掌心的金色光點就亮一分。走到門口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蘇曉曉回頭，隻見輪回碑上的“往生”二字正在發光，底下緩緩浮現出一行新的刻字：“李嶼風，陽壽未儘，魂寄金光”。
蘇曉曉的心臟猛地一跳，眼淚再次湧了出來，這次卻帶著一絲狂喜：“嶼風哥哥！”
石門在她身後緩緩關閉，隔絕了冥界門內的陰冷。蘇曉曉站在通往外界的通道裡，緊緊攥著掌心的金色光點，仿佛攥著全世界的希望。她知道，這不是結束，隻是另一個開始——她要帶著李嶼風的份，好好活下去，還要找到讓他回來的辦法。
通道儘頭傳來熟悉的呼喊聲，是淩霜師姐的聲音！蘇曉曉深吸一口氣，朝著那聲音的方向跑去，裙擺飄動間，掌心的金色光點閃了閃，像是在回應她的決心。
而冥界門內，輪回碑前的金光漸漸斂去，隻留下那塊沾染了李嶼風血脈的玉佩，靜靜躺在枯骨堆上，偶爾閃過一絲微弱的光芒，像是在等待著什麼。暗處，一雙青黑色的眼睛緩緩睜開，盯著那玉佩，露出了貪婪的光——它知道，這玉佩裡，藏著那個小子的殘魂。
“遊戲，才剛剛開始啊……”守界靈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裡回蕩，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fcrespons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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