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嶼風的意識像是沉在冰水裡，又像是被塞進了滾沸的油鍋，冷熱交替間，連感知都變得遲鈍。他記得自己化作金光前，最後看到的是蘇曉曉泛紅的眼眶，還有她攥緊拳頭時指節泛白的模樣——那丫頭總這樣，明明怕得發抖，偏要裝作堅強，像株在石縫裡硬鑽出來的野草。
“曉曉……”他想喊，卻發不出聲音。靈體消散的痛感還殘留在每一寸感知裡，像是被鈍刀反複切割，可比起這疼，更讓他心慌的是蘇曉曉那句帶著哭腔的“嶼風哥哥”。
他在哪兒？
混沌中，李嶼風拚命凝聚意識，像溺水者抓著浮木。胸口那枚玉佩的觸感突然清晰起來，不是發燙，而是帶著一種溫潤的涼，順著靈體的碎片往外擴散，像給沸騰的油鍋澆了瓢冷水，讓他混沌的意識清明了幾分。
“玉佩……”李嶼風的意識聚焦在那枚沾染了自己血脈的玉佩上。他能“看”到它躺在枯骨堆上，表麵的金光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隻有在怨鬼靠近時，才會閃過一絲極細的光，將那些陰冷的氣息彈開。
原來玄機子師傅說的“血脈養玉，玉鎖殘魂”是真的。他的靈體雖散，可血脈與玉佩相融，殘魂竟被鎖在了這方寸之間，沒被冥界門內的怨念徹底吞噬。
“得找到曉曉……”李嶼風的意識順著玉佩的感知往外探。這冥界門內的空間比他想象的更大，暗紫色的霧氣像活物般流動，所過之處，枯骨堆上會冒出細碎的黑色藤蔓，纏上那些遊離的怨鬼靈體，一點點吸乾它們的怨氣，再吐出更濃稠的黑霧。
他“飄”過一堆堆扭曲的枯骨，那些骨頭縫裡偶爾會嵌著生鏽的銅錢、斷裂的發簪，甚至還有小小的虎頭鞋——想來都是些沒能走出這裡的魂魄留下的遺物。霧氣裡的怨念越來越濃，帶著哭嚎與嘶吼，鑽進李嶼風的殘魂裡，像是要把他這點殘存的意識也撕碎。
“滾開。”李嶼風在心裡低吼，胸口的玉佩突然熱了一下，一道極淡的金光從玉佩裡飄出來，在他意識周圍形成一層薄薄的屏障。那些試圖靠近的怨念撞在屏障上，發出“滋滋”的響聲，像被灼燒的螞蟻。
他順著這股力量往前“飄”，突然在一片更濃重的黑霧裡，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靈體氣息——是蘇曉曉！那氣息很微弱，像是風中殘燭，還混雜著一種黏膩的陰冷感，顯然被這裡的怨念侵蝕得不輕。
“曉曉！”李嶼風的意識猛地加速，衝破幾層黑霧，終於“看到”了蜷縮在一處石壁後的蘇曉曉。
小姑娘背靠著冰冷的石壁，靈體比在輪回碑前時又稀薄了幾分，原本透亮的發絲上纏著幾根黑色藤蔓，藤蔓的尖端正往她靈體裡鑽，每鑽進去一寸，她的靈體就顫抖一下，嘴角溢出的靈體碎片像破碎的星光，剛飄出來就被周圍的黑霧吞噬。
“彆……彆碰我……”蘇曉曉閉著眼，眉頭緊蹙，像是在做噩夢，聲音細若蚊蚋，“嶼風哥哥……我好怕……”
李嶼風的心像被那藤蔓纏上了一樣，又緊又疼。他想衝過去把那些藤蔓扯斷，可自己隻是一縷殘魂，連觸碰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陰冷的東西一點點侵蝕她的靈體。
“曉曉，醒醒！看著我！”李嶼風的意識撞向蘇曉曉周圍的黑霧，試圖用玉佩的金光驅散它們，可他的力量太弱了，金光剛冒出來就被黑霧壓了回去，反而引得那些藤蔓更瘋狂地扭動，尖端幾乎要刺進蘇曉曉的靈核。
“啊！”蘇曉曉疼得叫出聲，靈體猛地一顫，竟從石壁上滑了下來，蜷縮在地上，雙手胡亂地抓著，像是想抓住什麼。
李嶼風急得團團轉，突然想起玄機子師傅教過的口訣——“靈體相引，血脈為憑”。他雖然沒法直接觸碰，可他的血脈留在了玉佩裡，而蘇曉曉的靈體上，沾著他剛才消散時的金光碎片……或許，能試試用血脈氣息喚醒她的意識？
他集中所有意識，將玉佩裡的金光往蘇曉曉靈體上引，同時在心裡反複喊她的名字，把自己的氣息毫無保留地送過去——有小時候給她摘的野果味道，有一起練劍時汗水的鹹澀，還有上次偷偷給她塞糖時，指尖殘留的甜意。
“曉曉，還記得後山的酸棗嗎？你說酸，偏要搶我的糖葫蘆……”
“上次你把墨塵師叔的酒壇打翻，是我替你背的鍋，師傅罰我抄的《鎮魂訣》，現在還能背下來呢……”
“你說長大了要學畫符，畫張護身符給我，說比桃木劍管用……”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那些帶著記憶的血脈氣息順著金光，一點點滲進蘇曉曉的靈體裡。奇跡般地，那些纏繞在她發絲上的黑色藤蔓，動作慢了下來，尖端的陰冷感也淡了些。
蘇曉曉的眉頭漸漸舒展，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她的視線有些模糊，卻在看到那片籠罩著自己的淡金色光芒時，突然愣住了。
“嶼風哥哥？”她試探著喊，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是我。”李嶼風的意識鬆了口氣，“彆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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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曉看著那片金光，突然笑了，眼裡卻滾下淚珠——是靈體凝結的淚滴，落在地上，竟泛起了細碎的光。“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的……”
可她的笑容沒持續多久，周圍的黑霧突然劇烈翻湧起來，石壁後傳來一聲低沉的嘶吼，像是有什麼巨大的東西被驚動了。那些黑色藤蔓猛地繃緊，竟從蘇曉曉的靈體裡抽出幾縷透明的絲線——是她的靈體本源！
“不好！是守界靈！”李嶼風的意識瞬間繃緊。這冥界門的守界靈，是以怨念為食的，蘇曉曉的靈體純淨，正是它最喜歡的“養料”。
蘇曉曉被抽走靈體本源，疼得蜷縮成一團，靈體幾乎要透明。李嶼風看著她唇邊不斷溢出的靈體碎片，急得快要炸開——他能感覺到，玉佩裡的金光在快速消耗，最多還能撐一炷香的時間。
“曉曉，聽我說！”李嶼風的意識變得異常堅定，“集中精神，想著你最想守護的東西，靈體就不會散！”
蘇曉曉咬著唇，淚水模糊了視線：“我……我想守護你……可我抓不住……”
“抓不住就記著！”李嶼風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記著我的樣子，記著我們說過的話，這股念想能撐住你的靈體！”
黑霧中，一個巨大的黑影緩緩浮現，看不清形狀，隻有無數雙閃爍著綠光的眼睛，死死盯著蘇曉曉，像是在打量獵物。守界靈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連李嶼風的意識都開始晃動，玉佩的金光越來越淡。
“快！”李嶼風嘶吼著，將最後一絲金光全部推到蘇曉曉靈體周圍，“用你的念想築成牆！彆讓它靠近！”
蘇曉曉看著那片即將熄滅的金光，又“看”到金光裡李嶼風模糊的輪廓——是他笑著遞糖葫蘆的樣子，是他替自己背鍋時氣鼓鼓的樣子，是他化作金光前，露出小虎牙說“師傅胡子是假的”的樣子。
這些畫麵像火焰一樣在她靈體裡炸開，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從她靈核裡湧出來，竟硬生生將那些黑色藤蔓震斷了！
“我不要你消失！”蘇曉曉嘶吼著，靈體突然亮起一層柔和的白光，將周圍的黑霧逼退了幾分，“嶼風哥哥說過，要一起看後山的桃花！你不能食言！”
守界靈被這股力量驚得後退了一下，發出憤怒的嘶吼，黑霧翻湧得更厲害，像是要徹底淹沒這裡。李嶼風的意識已經開始渙散，他知道自己快撐不住了，卻在最後一刻，“看”到蘇曉曉的靈體雖然依舊虛弱，卻穩穩地立在那裡，眼神裡全是倔強。
“好樣的……”李嶼風的意識笑了笑，玉佩的金光終於徹底熄滅。
在他的意識沉入黑暗前，隱約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念咒，又像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聲音，像極了玄機子師傅。
“師傅……”
這兩個字消散在黑霧裡，守界靈的嘶吼聲震得整個空間都在顫，而蘇曉曉的靈體周圍，那層由念想築成的白光，還在頑強地亮著。她不知道，這道光是她的念想，也是李嶼風殘魂最後的囑托。
黑暗中，蘇曉曉緊緊攥著拳頭，指尖還殘留著金光的溫度。她不知道李嶼風的殘魂已經沉寂，隻以為他還在身邊，用最後的力量陪著她。
“嶼風哥哥，我撐住了……”她輕聲說，聲音裡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你也撐住，好不好？”
回應她的，隻有守界靈越來越近的嘶吼，和石壁上滲出的、帶著腥氣的黑色液體。這場冥界門內的對峙，才剛剛到最危險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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