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穹頂巨大的ed天幕上，翻滾著鉛灰色的模擬積雨雲，偶爾劃過幾道無聲的、慘白色的“閃電”。人造的雷聲低沉地滾過，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壓迫感。這是係統設定的“雷暴天氣”，旨在模擬自然節律，提醒居民注意。但對於生活在鋼鐵蒼穹之下的人們而言，這更像是一種蒼白無力的安慰，一種對早已逝去的真實天空的拙劣模仿。
在“星塵前哨”，氣氛卻與這模擬的陰沉截然不同。經過幾天斷斷續續的努力，那塊被軍洛精心修複、鴻宇貢獻了部分備用零件、趙航負責“精神鼓勵”和“後勤保障”主要是遞工具和講冷笑話）的舊顯示麵板，終於被成功點亮！雖然屏幕邊緣有幾道頑固的壞線，顯示的內容也僅限於幾行單調的綠色字符目前隻接入了基地自製的簡易環境傳感器，顯示著溫度、濕度和管道內極其微弱的氣流數據），但這微弱的綠光，在這個由廢鐵和塵埃構成的空間裡，卻如同點亮了一顆真正的星辰。
“看！亮了！它真的亮了！”趙航興奮地拍著鴻宇的後背，差點把他拍個趔趄，“我就說咱們能行！‘星塵前哨’指揮中心，正式上線！我宣布，今晚基地宵禁取消，通宵慶祝！”他得意地叉著腰，仿佛完成了一項史詩級工程。
鴻宇扶正被拍歪的眼鏡，臉上也洋溢著純粹的喜悅和成就感，這與他解開一道複雜物理題時的神情截然不同，這是一種親手創造、讓死物複蘇的滿足感。“電壓穩定！信號接收正常！雖然傳感器精度隻有基礎水平，但這是從零到一的突破！”他快速檢查著連接線路和麵板背後的簡易控製器，語速依舊快，“我們可以嘗試接入更多的傳感器模塊，比如輻射殘留探測，或者…”
“停停停！”趙航趕緊捂住鴻宇的嘴，動作誇張，“鴻宇同誌！慶祝時刻！禁止開啟‘科研狂魔’模式！現在，請欣賞我們基地的‘第一縷科技之光’！軍洛，你說是不是？”他轉向一直站在旁邊，嘴角難得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笑意的軍洛。
軍洛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麵板那跳動的綠色字符上。那微弱的光芒映在他沉穩的眼眸裡，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一圈細微的漣漪。這光，雖然微弱，卻是他們親手點燃的。它不像下層區那些為了省電而調得昏暗的路燈，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吝嗇；也不像中層區那些璀璨卻冰冷的霓虹，帶著一種疏離的炫耀。這是屬於他們的光，是“星塵前哨”的心跳。
“嗯，方向對了。”軍洛低沉地說了一句，算是回應趙航的興奮和鴻宇的設想。他走到角落，拿起一個水壺裡麵裝著從城市循環水淨化點接來的基礎飲用水），給三個磨損嚴重的金屬杯子倒上水。“以水代酒，慶祝一下。”
“哈哈，好！為了‘指揮中心’的誕生！為了軍洛大師的巧手！為了鴻宇博士的智慧！也為了我…呃…傑出的後勤與士氣鼓舞！”趙航笑嘻嘻地接過杯子，和鴻宇、軍洛碰了一下，仰頭灌了一大口，動作豪邁得仿佛在喝烈酒。
鴻宇也笑著喝了一口，清涼的水滑過喉嚨，驅散了剛才修理時的專注帶來的燥熱。他放下杯子，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放在工作台一角、用絕緣材料小心包裹著的那塊黑色晶體碎片。它靜靜地躺在那裡，內部那微弱的深紫色光芒似乎比前幾天更穩定了些，在昏暗的基地燈光下，像一顆沉睡的星辰核心。“dad說，實驗室的初步激發實驗失敗了，常規能量場無法引起它內部結構的有效共振…”他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也許需要更特殊的頻率，或者…某種極端的能量環境作為觸發條件？”
“喂喂喂！又來了！”趙航立刻警覺地指著鴻宇，“說好的慶祝呢？禁止思考那塊黑石頭！它現在就是個比較酷的鎮紙！”
軍洛也看向碎片，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極端能量環境…這個詞讓他本能地感到一絲不安。在下層區，極端能量環境往往意味著災難——反應堆事故、輸能管道爆炸…每一次都伴隨著傷亡和更嚴苛的配給。
就在這時——
嗡——！！！
一聲絕非模擬的、極其低沉卻穿透力極強的蜂鳴，毫無預兆地響徹整個“蜂巢”！這聲音仿佛從城市的鋼鐵骨架深處發出，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震顫，瞬間壓過了模擬雷聲，甚至讓頭頂鏽蝕的管道都發出細微的共鳴！
緊接著，基地裡那盞由鴻宇組裝的、依靠小型備用電池供電的應急燈，以及那塊剛剛點亮、散發著微弱綠光的顯示麵板，瞬間熄滅！
整個“星塵前哨”陷入一片絕對的黑暗！隻有鴻宇ar眼鏡的待機指示燈，在黑暗中留下一個微弱的紅點。
“怎麼回事？跳閘了？”趙航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絲驚愕，之前的嬉鬨瞬間消失。
“不是跳閘！”鴻宇的聲音立刻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凝重，“備用電池也斷了！是…是主能源網絡波動！非常劇烈的波動！”他迅速摘下ar眼鏡，摸索著打開上麵的物理開關，微弱的背光亮起，他飛快地在鏡片上操作著，試圖接入城市的公共信息流，但信號極其微弱且混亂。“該死！公共網絡也癱瘓了！隻有碎片化的本地信息…‘能源主乾網絡節點117…遭受…未知衝擊…’‘全城…能源管製…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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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這一次，是真正的巨響！從“蜂巢”深處傳來，沉悶而有力，伴隨著細微但清晰的震動感，連他們腳下的金屬地麵都在顫抖！灰塵簌簌地從管道頂部落下。
“爆炸？！”軍洛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沉穩依舊，但多了一絲緊繃。他像獵豹一樣瞬間移動到基地入口的陰影處，側耳傾聽外麵的動靜。長期在下層區的生活，讓他對危險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嗅覺。
“117區？！”鴻宇的心猛地一沉，他想到了軍洛的家就在那裡！“軍洛，你爸媽…”
“通訊斷了。”軍洛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太多情緒，但緊握的拳頭在微弱的ar光線下暴露了他的焦慮。他嘗試用手腕上那個老舊的通訊器聯係家裡，隻有一片刺耳的忙音。
“看外麵！”趙航也擠到入口處，指向遠處。
透過管道交錯的縫隙，他們看到“蜂巢”內部，正經曆著一場詭異而恐怖的“風暴”。
原本恒定的人造光源，此刻如同垂死的巨獸在掙紮。大片大片的區域陷入徹底的黑暗，如同墨汁滴入水中般迅速蔓延。而在尚存光亮的地方，燈光瘋狂地明滅閃爍，忽明忽暗，將扭曲的建築輪廓投射在巨大的穹頂內壁上，製造出光怪陸離、如同地獄般的景象。空中步道上的照明徹底熄滅，隻有零星的應急逃生指示牌發出幽幽綠光，像漂浮在黑暗虛空中的鬼火。
更令人心悸的是聲音。模擬的雷聲早已被淹沒。取而代之的，是城市循環係統停轉後死一般的寂靜，以及在這寂靜背景下，從各個方向隱隱傳來的、越來越清晰的喧囂：
驚恐的尖叫和哭喊聲尤其在陷入黑暗的居住區方向）。
尖銳的警報聲來自上層區和重要設施，但聲音斷斷續續，力不從心）。
車輛撞擊和金屬扭曲的刺耳噪音失去動力懸浮車從低空墜落？）。
還有…一種低沉而混亂的、如同潮水般湧動的人群的咆哮和踩踏聲！這聲音正從下層區的方向，隱隱向他們所在的“舊城區”邊緣蔓延！
“能源崩潰…”鴻宇臉色發白，聲音帶著一絲顫抖，ar眼鏡的光映著他鏡片後震驚的雙眼，“主乾節點被破壞…連鎖反應…全城癱瘓！117區是重災區…”他看向軍洛，後麵的話沒說出來，但意思很明顯——那裡現在極度危險。
軍洛的臉色在陰影中顯得更加冷峻。他死死盯著下層區方向那片最深沉、喧囂聲最密集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層層鋼鐵阻隔，看到那裡的混亂與絕望。他想到了年邁病重的父親，想到了在工廠勞累一天可能剛回到家的母親…在那樣的混亂和黑暗中…他猛地轉身，動作快得驚人。
“我得回去！”軍洛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迅速抓起靠在牆邊的一根沉重的、一端磨尖的廢棄金屬管——這是他放在基地“防身”的簡陋武器。
“你瘋了？！”趙航一把抓住軍洛的胳膊，臉上沒了平日的嬉笑，隻剩下焦急和嚴肅，“現在下麵亂成什麼樣了？！暴亂！踩踏！什麼都可能發生！你一個人回去就是送死！”
“他們需要我！”軍洛試圖掙脫，眼神像冰冷的刀鋒，“我熟悉路！比治安機器人快！”
“熟悉路也擋不住暴徒的棍子！”趙航毫不退讓，力氣出奇的大，“鴻宇！快想想辦法！攔住他！”
鴻宇的大腦在飛速運轉，恐懼和擔憂幾乎要將他淹沒，但理工男的邏輯思維在危機時刻強行接管。“軍洛！冷靜！聽我說！”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竟讓爭執中的兩人都頓了一下。
“首先，城市級能源崩潰，dsra和太空軍應急係統一定會啟動！他們需要時間！但混亂初期是最危險的！”鴻宇語速極快，但條理清晰，“第二，117區現在就是火藥桶！你回去，不一定能找到叔叔阿姨，反而可能把自己陷進去！第三，”他深吸一口氣，指向外麵那片閃爍明滅、如同末日景象的城市，“危機正在蔓延！舊城區邊緣很快也不會安全！暴徒和恐慌的人群會像潮水一樣湧過來！”
仿佛為了印證鴻宇的話，遠處黑暗中，幾道明顯不屬於官方應急係統的、搖晃的光束掃過，伴隨著幾聲囂張的吼叫和零星的、可能是打砸搶的聲音，距離似乎比剛才更近了！
軍洛的身體僵住了。趙航說得對，鴻宇分析得更對。個人的勇武，在失控的群體洪流麵前，渺小得可憐。他緊握著金屬管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胸腔裡翻騰著巨大的無力感和對家人的揪心擔憂。
“那怎麼辦？就在這裡等？”軍洛的聲音壓抑著痛苦和憤怒。
“不！”鴻宇的目光變得異常銳利，他猛地看向工作台上那塊靜靜躺著的黑色晶體碎片！“我們得守住這裡！‘星塵前哨’是我們的堡壘！它位置隱蔽，結構堅固經過加固），易守難攻！這裡是舊城區邊緣，是混亂蔓延的前沿！如果能守住這裡，不僅能保護我們自己，或許…或許還能接應到附近逃難的人，包括…可能從117區逃出來的人！”他最後一句，深深地看著軍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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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壘？”趙航愣了一下，隨即眼中燃起戰鬥的光芒，“有道理！咱們的‘指揮中心’剛上線，基地就遭‘入侵’了？這能忍？！必須守住！軍洛，你是咱們這最猛的，你當先鋒！鴻宇，你腦子好使，當軍師！我…我負責機動支援和…呃…擾亂敵軍！”他迅速進入角色，甚至開始分配“任務”，用他特有的方式驅散恐懼，凝聚力量。
軍洛看著鴻宇眼中燃燒的、並非盲目衝動的決心，又看了看趙航那副“準備大乾一場”的搞怪中帶著無比認真的神情。一股暖流衝散了部分冰冷的絕望。他不能孤身犯險去送死，但他可以在這裡，為可能的希望戰鬥！
“好。”軍洛重重地點了下頭，眼中重新凝聚起沉穩的鋒芒，“守住這裡！鴻宇，怎麼布防？”
鴻宇立刻行動起來，ar眼鏡的微光再次成為黑暗中的焦點。“入口！隻有一個主要管道入口易攻難守！需要設置障礙！趙航，把那些最重的廢閥門、金屬梁拖過來！軍洛，你力氣大，負責堵門！用最穩固的‘之’字形堆疊法，留一個觀察射擊孔…不，觀察孔就行！”他差點說順嘴軍事術語。
“得令！”趙航立刻衝向堆放“雜物”的角落，使出吃奶的力氣拖動沉重的金屬件。軍洛則像一台高效的人形起重機，輕鬆地扛起趙航拖不動的巨大閥門，按照鴻宇的指示，在唯一的、相對寬敞的管道入口內側，開始快速構築一道堅固的金屬壁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