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構主體呈中心輻射狀…核心區域…在那個方向！”劉穎指著三維模型中一個被標記為高能量反應的點，位於遺跡最深處，“距離我們…直線約八百米。但路徑被大量坍塌物阻塞。”
“趙航，尋找可通行路徑。鴻宇，密切監控‘汙血核心’樣本反應！劉穎，分析這裡的環境數據，任何異常！”軍洛迅速下令，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無人機傳回的畫麵。
“收到。”趙航沉穩地應道，手指在控製麵板上飛舞，深潛器龐大的身軀開始沿著無人機標記出的、相對寬敞的一條“主乾道”小心地向前挪動，引擎維持著最低功率，儘可能不擾動這沉睡之地的塵埃。金屬履帶碾過地麵厚厚的沉積層，發出極其輕微的、令人牙酸的碾壓聲，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遺跡內部的空間感極為怪異。巨大的立柱和傾頹的牆壁分割出無數幽深、黑暗的岔路和空洞，探照燈光掃過，隻能照亮眼前有限的範圍，更深處是吞噬一切光線的濃墨。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味道——極致的冰冷、陳腐的塵埃，還有一種極其微弱的、類似臭氧又帶著一絲鐵鏽腥氣的金屬味。
“溫度恒定零下1.5攝氏度…無任何微生物活動跡象…空氣成分…惰性氣體比例異常高…”劉穎低聲報告著，眉頭緊鎖，“這裡…像一個被徹底‘消毒’過的巨大墳墓。”
“等等！”鴻宇突然叫了起來，聲音帶著一絲驚懼的顫抖，“‘汙血核心’樣本…活性在異常波動！讀數…在升高！它…它好像在…‘興奮’？”
他麵前的監測屏幕上，代表那個被層層隔離的“汙血核心”生物活性的曲線，正呈現出一波波不規律的、幅度越來越大的尖峰。仿佛沉眠的惡魔嗅到了故鄉的氣息，正在緩緩蘇醒！
“提高隔離等級！壓製它！”軍洛立刻下令，眼神凝重。這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深潛器在迷宮般的巨型殘骸中緩慢而謹慎地穿行，如同在巨獸的腸道中爬行。時間失去了意義，隻有屏幕上緩慢推進的距離讀數在提醒著他們的進程。七百米…六百米…五百米…
前方探照燈光束的儘頭，巨大的坍塌物幾乎完全堵塞了通道，隻留下上方一道狹窄的縫隙。
“隻能從上麵過了，小心點。”趙航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操控深潛器微微仰起頭，履帶攀上傾斜的金屬廢墟，發出令人心悸的摩擦聲。深潛器龐大的身軀在狹窄的縫隙中艱難挪動，距離那道縫隙頂端隻有不到半米的距離。
就在深潛器前半部分剛剛探過縫隙最高點的瞬間——
“轟隆！！！”
一聲沉悶得如同大地心臟搏動般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從遺跡深處傳來！緊接著，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千萬噸岩石同時崩裂的可怕聲響！整個遺跡都在劇烈震動！深潛器猛地一沉！固定不牢的儀器艙內雜物嘩啦作響！
“塌方！！”趙航嘶吼著，雙手死死扳住操縱杆，將引擎功率瞬間推至極限！深潛器尾部主推進器噴射出狂暴的水流，推動著沉重的軀體竭力向前衝去！
轟！嘩啦啦——！
就在深潛器尾部剛剛脫離縫隙的刹那，他們剛剛通過的那片區域，上方巨大的、如同山嶽般的金屬結構和岩石轟然崩塌！億萬年的沉積物和碎石如同黑色的瀑布般傾瀉而下，瞬間將那條狹窄的通道徹底掩埋！激起的渾濁泥浪如同海嘯般翻滾擴散，狠狠拍打在深潛器的尾部裝甲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整個船體劇烈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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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控艙內紅燈狂閃，刺耳的撞擊警報淒厲鳴叫！
“尾部傳感器受損！衝擊緩衝係統過載！主體結構…主體結構無重大損傷！”趙航快速彙報，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額頭布滿冷汗。
“該死的！”軍洛一拳砸在控製台上，眼神冰冷地看向身後那片被徹底封死的、塵埃彌漫的區域。退路，斷了。
“距離核心區域…還有三百米。”劉穎的聲音也有些發顫，看著屏幕上更新的三維模型。剛才的塌方不僅封死了來路，還改變了前方的地形，模型上出現了一片新的未知區域標記。
“隻能前進。”軍洛的聲音沒有任何波動，隻有鋼鐵般的意誌，“趙航，繼續。”
深潛器如同受傷的巨獸，帶著尾部裝甲的擦痕和內部報警係統的餘音，再次啟動，沿著新的路徑，更慢，也更謹慎地，駛向那未知的核心。
前方的空間豁然開朗。
探照燈光束失去了牆壁的束縛，驟然射向遠方，卻仿佛投入了無垠的虛空，許久都未能映照出任何邊際。隻有光束本身，在彌漫的塵埃中形成一道朦朧的光路。深潛器如同懸浮在宇宙深空之中，隻有下方隱約可見破碎的地板結構。
“我們…在一個巨大的球形空間裡！”劉穎看著傳感器反饋，聲音充滿了震撼，“直徑…超過兩公裡！掃描顯示…下方有巨大結構！”
深潛器緩緩降低高度。光束終於觸及了下方——那並非遺跡的底層，而是一個龐大得超乎想象的、倒扣碗狀的巨型結構，占據了整個球形空間的下半部分。它的表麵並非金屬或岩石，而是一種奇異的、半透明的、仿佛凝固的深色琥珀般的物質。在這“琥珀”內部，隱約可見無數縱橫交錯、閃爍著微弱藍綠色熒光的脈絡，如同活體的神經網絡，正以一種極其緩慢、如同沉睡巨人呼吸般的節奏，明滅著光芒。
“能量讀數…源頭就在這裡！”鴻宇的聲音激動得變了調，“就在那個‘碗’的中心！和‘汙血核心’的共鳴…指數級上升了！”
深潛器懸停在這巨大“碗”的上方，光束聚焦在它的中心區域。
那裡，並非一個槽。
而是一個懸浮的“核心”。
一顆直徑約十米左右的、近乎完美的球體。
它靜靜地懸浮在“碗”狀結構中心上方數米處，沒有任何物理連接。構成它的物質無法形容，既非金屬，也非晶體，更像是一團被無形力場束縛、緩慢流轉的、凝固的星雲。它的主體呈現出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幽暗，但在其核心深處，卻又有一點微弱、純粹、如同創世之初第一縷光的銀白色光芒在永恒地燃燒著。無數極其細微、閃爍著各色星輝的光點，如同被吸引的星塵，環繞著這顆核心緩緩旋轉、沉浮，構成一層如夢似幻的、不斷變幻的光暈。
一種無法言喻的、源自生命最深處的古老呼喚，一種冰冷而宏大的、仿佛目睹宇宙誕生瞬間的悸動，透過厚重的觀察窗，無聲地撞擊在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星辰…原始樣本…”訓流長老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他早已站起，布滿鱗片的手緊緊抓著骨杖，指節發白，眼中充滿了最虔誠的敬畏與一種近乎絕望的悲傷，“母槽…孕育了它…也孕育了…一切災厄的源頭…”他望著那流轉的星雲核心，仿佛看到了納迦人古老歌謠中傳唱的神隻，也看到了帶來無儘毀滅的惡魔。
“太…太美了…”劉穎失神地喃喃自語，鏡片後的眼睛一眨不眨，完全被那宇宙奇觀般的景象攫取。作為一個科學家，她從未想過“美”這個詞會出現在對吞噬者源頭的描述中，但眼前這景象，超越了任何已知的詞彙。
“美？那東西是地獄的種子！”軍洛的聲音冰冷地切斷了那短暫的迷醉。他眼中隻有目標，隻有任務的核心。“劉穎，鴻宇！掃描它！分析它！我們需要它的原始基因數據！趙航，穩住姿態！準備釋放‘探針者’深海作業單元！”
“明白！”趙航立刻回應。深潛器腹部發出輕微的機械解鎖聲，一個流線型的、裝備著多條機械臂和精密取樣工具的球形艙緩緩脫離主體，尾部亮起推進光焰，如同深海中的螢火蟲，穩定地朝著那懸浮的、流轉著星雲光暈的原始星辰樣本靠近。
劉穎和鴻宇立刻撲到各自的控製台前，雙手在虛擬鍵盤上化為一片殘影。高精度光譜分析儀、量子級共振掃描器、多維場域探測器…所有能用的尖端設備功率全開，無形的探測波束聚焦在那顆懸浮的核心上，海量的數據如同洪流般湧入主控艙的中央處理器。
“光譜特征…無法匹配任何已知元素…能量輻射模式…獨特…穩定得可怕…內部結構…呈現超流體與凝聚態疊加態…正在解析力場約束模式…”劉穎語速飛快，聲音因為激動和專注而微微發顫，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數據流映亮了她因興奮而潮紅的臉頰。
鴻宇則死死盯著另一塊屏幕上“汙血核心”樣本的實時基因圖譜和能量波動曲線。隻見那原本就異常波動的曲線，在“探針者”單元靠近原始樣本的瞬間，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冷水，猛地炸開！圖譜上代表基因穩定性的數值斷崖式下跌，無數代表未知突變和能量溢出的紅色警報瘋狂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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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汙血核心…活性失控！基因鏈在高速崩解…重組！它在…它在瘋狂地試圖‘模仿’！模仿那個源頭！”鴻宇的聲音帶著驚駭，“模仿…但無法承受！它的結構太‘低級’了！這樣下去它會…”
“嘣——！”
一聲沉悶的、如同濕透皮革被強行撕裂的怪響，通過連接探針者的數據線清晰地傳到主控艙！
鴻宇麵前的屏幕上，“汙血核心”的能量曲線瞬間拉成一條刺眼的直線！代表其生物活性的信號源徹底熄滅！
“汙血核心…樣本…自毀了！”鴻宇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茫然，“它…它無法承受靠近原始源頭時那種…那種來自更高維度的信息衝擊！就像螞蟻試圖理解恒星，被撐爆了！”
這個消息如同冰水澆頭。他們攜帶的唯一一塊“汙血核心”樣本，這個研究的關鍵跳板，就這樣在他們眼前、在靠近母槽源頭時自我毀滅了！一股沉重的挫敗感瞬間攫住了鴻宇和劉穎。
軍洛的拳頭猛地攥緊，骨節發出咯咯的輕響。他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但聲音依舊沉穩如鐵：“樣本沒了，源頭還在！‘探針者’！繼續靠近！直接接觸！劉穎，鴻宇！集中所有算力，給我在它崩潰前，把原始基因藍圖挖出來！”
“是！”兩人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將全部注意力重新投入到對原始樣本的瘋狂掃描中。
“探針者”作業單元閃爍著信號燈，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靠近那懸浮流轉的星雲核心。它的機械臂前端，探出了細如發絲的、用於物理接觸取樣的高能分子探針。
就在那探針的尖端，即將觸碰到星雲核心最外層那緩慢流轉的、如同凝固星塵般的物質瞬間——
異變陡生！
嗡——！
一股無聲卻磅礴到極致的能量脈衝，以原始星辰樣本為中心，猛地爆發開來！那不是爆炸，而是一種空間的劇烈震蕩！
主控艙內所有屏幕瞬間爆發出刺眼的雪花和扭曲的亂碼！照明係統瘋狂閃爍！儀器發出尖銳的過載警報！深潛器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猛地向後位移了十幾米！
“探針者”作業單元首當其衝！它表麵的信號燈瞬間全部熄滅，細長的機械臂在無形的震蕩波中如同脆弱的樹枝般寸寸斷裂、扭曲！整個單元像被丟棄的玩具，翻滾著撞向下方的“碗”狀結構，在堅硬的琥珀狀表麵撞出一片火花，徹底失去了聯係！
“啊！”劉穎和鴻宇同時驚呼，被劇烈的震動甩離座位，儀器台上無數數據瞬間中斷！
更恐怖的變化隨之而來！
觀察窗外，那顆懸浮的、流轉著夢幻星雲光暈的原始星辰核心，其核心深處那點永恒燃燒的銀白色光芒，如同被吹熄的蠟燭般，驟然暗淡！不，不是暗淡，是…熄滅了！整個球體瞬間失去了所有流轉的光華，變成了一個純粹的、死寂的、吸收一切光線的絕對黑暗之球！
遺跡內部，那些支撐穹頂的巨大立柱上、牆壁上殘存的古老螺旋紋路中，原本極其微弱、幾乎不可察的藍綠色熒光脈絡，如同被瞬間抽乾了生命力，齊刷刷地熄滅！整個龐大無比的球形空間，從核心到邊緣，瞬間陷入了絕對的、令人靈魂凍結的黑暗！
隻有深潛器自身的探照燈光，如同兩束在無邊墨海中徒勞掙紮的螢火，無力地照亮著前方那一片令人絕望的死寂。
“核心…能量…湮滅？！”劉穎看著瞬間歸零的能量讀數，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調。
“不…”訓流長老失魂落魄地看著窗外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核心，蒼老的聲音帶著無儘的悲愴，“是沉睡…最深沉的…被驚擾的沉睡…”
“基地！基地！這裡是‘深淵漫步者’！遺跡核心能量突然消失！重複！核心能量…”趙航對著通訊器嘶吼，但回應他的隻有一片死寂的沙沙聲。“通訊…完全中斷！所有對外信號…被屏蔽了！”
“吼——！！！”
一聲無法形容的、混合了億萬年怨毒、無儘饑餓與滔天狂怒的尖嘯，並非通過聲音，而是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直接刺穿了空間，狠狠紮進了深潛器內每一個人的大腦深處！
“呃啊！”鴻宇慘叫一聲，抱著頭滾倒在地。劉穎臉色慘白如紙，痛苦地蜷縮起來。連意誌堅韌如鐵的軍洛，也瞬間感覺眼前發黑，太陽穴如同被重錘擊中，一股腥甜湧上喉嚨！
主控艙內，唯一還亮著的一塊備用戰術屏幕上，一幅全球吞噬者活動熱力圖如同被投入沸水般瘋狂跳動起來！隻見分布在全球海洋、大陸上的所有代表吞噬者高濃度區域的赤紅色光斑，無論大小，無論之前處於活躍還是蟄伏狀態，在這一刻，如同接到了同一個不容置疑的終極指令，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眼光芒！緊接著，所有光斑的移動方向箭頭，齊刷刷地、無比精準地…轉向了同一個點——他們此刻所在的坐標！納迦祖靈安息海溝！
無數代表著高速移動軌跡的猩紅線條，如同億萬道致命的血箭，正從星球的每一個角落，撕裂海洋，撕裂大地，以毀滅一切的姿態，向著這片被黑暗籠罩的遺跡，瘋狂彙聚！
“‘織暗者’…它知道了！”軍洛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絲，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寒光，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億萬道指向此地的猩紅軌跡，“我們…捅了馬蜂窩了！”
那絕對黑暗的核心懸浮在死寂中，如同深淵之眼，冰冷地注視著他們。深潛器微弱的光芒之外，是咆哮著、從全球每一個角落洶湧撲來的吞噬者狂潮。時間，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在死寂的遺跡深處，發出無聲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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