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同沙漏中的沙粒,在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中飛速流逝。頭頂閃爍的紅色警報光,將平台上每一張緊張的麵孔都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在絕望與希望之間掙紮的靈魂。那低沉而規律的警報聲,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敲打在每個人心臟上的重錘,每一次響起,都意味著距離毀滅更近一步。
平台周圍,能量屏障發出的嗡鳴穩定而致命,隔絕了內外。屏障外,那些被激活的諾德尼斯戰爭造物,猩紅色的光學傳感器如同無數隻充滿惡意的眼睛,牢牢鎖定著圈禁在內的“未授權接觸者”。它們龐大的身軀微微調整著姿態,武器陣列上彙聚的能量光芒忽強忽弱,仿佛在等待最終的攻擊指令,又像是在某種內部衝突中搖擺不定。空氣中彌漫著高能電荷的焦糊味、金屬過熱的辛辣,以及從穹頂震落的細微塵埃的土腥氣。
外部通訊器裡,宏宇的聲音已經帶上了破音,背景是山崩地裂般的轟鳴和刺耳的結構應力警報:“林露!裂穀北側岩壁大規模滑坡!能量輻射穿透了我們的臨時屏蔽場!你們必須……滋滋……找到辦法……滋滋……能量核心……穩定……否則……”信號斷斷續續,最終被一陣強烈的靜電噪音淹沒。
“通訊中斷!”王嵐絕望地喊道,雙手緊緊攥著一台便攜式數據記錄儀,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雷克和剩餘的“刀鋒”隊員背靠背組成防禦圈,儘管知道手中的武器在能量屏障內幾乎無效,麵對外部那些鋼鐵巨獸更是螳臂當車,但他們依舊保持著戰鬥姿態,這是刻入骨髓的訓練本能。汗水沿著他們的鬢角滑落,在動力甲的內襯上留下深色的痕跡。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站在最前方,與控製台和那個閃爍不定的ai影像對峙的林露。她是他們此刻唯一的希望。
林露能感受到身後隊員們沉重的呼吸和幾乎凝成實質的恐懼。她自己又何嘗不害怕?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冰冷的寒意沿著脊柱蔓延。但她更清楚,恐懼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強行突破?麵對這種級彆的科技和能量屏障,無異於自殺。唯一的生路,在於說服眼前這個邏輯混亂、卻又掌握著生殺大權的古老ai。
守望者07的影像依舊在劇烈地閃爍、扭曲,仿佛一個信號極差的全息投影,隨時可能潰散。它發出的聲音混雜著各種噪音和邏輯斷片:“……錯誤……矛盾……淨化協議……與……觀測數據……衝突……無法……解析……非標準……論證……”
它在掙紮。林露之前的質問,像一把鑰匙,插入了他它鏽蝕且被汙染的邏輯核心,引發了連鎖性的崩潰和混亂。自毀倒計時雖然沒有停止,但周圍戰爭機器的攻擊指令顯然被延遲了。
這就是機會!
林露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忽略刺耳的警報、忽略外部崩塌的巨響、忽略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她閉上了眼睛,並非放棄,而是將所有的注意力向內集中。她回憶起在宇宙花園核心的感受,那種與龐大而溫暖的秩序生命連接的感覺,那種理解與包容的共鳴。她回憶起星光使者融光者)純淨的意識波動,那是從毀滅邊緣被引導回來的秩序之光。
她要將這種感受,這種超越語言的理解,傳遞給守望者07。語言可以被扭曲,邏輯可以被汙染,但源自生命本源的同理心和與更高秩序連接的共鳴,或許能穿透一切障礙。
當她再次睜開雙眼時,她的瞳孔深處似乎有微弱的、如同星塵般的光點在流轉。她沒有看向控製台,而是直視著那團不斷變幻的光影,聲音變得空靈而沉靜,仿佛不是在用聲帶發音,而是在用靈魂低語:
“我們並非完美,”她的聲音奇異地穿透了警報的喧囂,清晰地回蕩在平台上,也直接傳入守望者07的感知核心,“我們犯過錯,我們恐懼……就像現在,我依然在恐懼。”
她坦然承認脆弱,這讓她的話語帶上了無可辯駁的真實性。
“我們曾將織暗者視為必須毀滅的敵人,我們曾在未知麵前猶豫不前,我們內部有分歧,有爭鬥……我們的文明曆史,充滿了血與火的教訓。”
她開始主動釋放自己的記憶碎片——不是通過數據流,而是通過那種獨特的、源自花園的共鳴頻率,將她親身經曆的、關於探索者號與織暗者從對抗到理解,最終引導其轉化為星光使者的過程,如同畫卷般展開。那瀕臨毀滅的危機,軍洛在“心淵”中的掙紮,林露自己冒險的意識連接,以及最終那一刻,黑暗蛻變為光芒的震撼與感動……這些充滿情感和生命力量的記憶片段,裹挾著宇宙花園特有的“秩序”氣息,湧向守望者07。
“……但我們也在學習,在成長。”林露的聲音帶著一種溫柔的堅定,記憶的畫麵隨之轉變,展現出“守護者”號在凱爾伯斯星雲中,遵循“秩序旋律”穿梭於致命迷宮的場景;展現出周孜婷在星艦橋上,麵對絕望真相,依然選擇向全體船員坦誠並激勵士氣的畫麵;展現出數千名船員在艱苦訓練中互相扶持,在深空跳躍中共同承受壓力的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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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或許沒有古老的科技,沒有永恒的生命,但我們有在逆境中攜手前行的勇氣,有在黑暗中尋找微光的堅持,有為了保護所愛之物而甘願犧牲的決心。”
她將“守護者”號的使命——禦敵於家園之外,守護秩序火種——這股凝聚了人類文明當前最高意誌和責任的信念,毫無保留地傳遞出去。
“我們補全了部分‘鑰匙’,我們深知前路艱險,但我們從未放棄尋找完整的答案,尋找能夠平衡秩序與生命的方法。”
最後,她放下了所有的防備和技巧,隻剩下最純粹的懇求,意識中充滿了對生命的尊重、對未來的期盼,以及一種近乎虔誠的謙卑:
“請給我們一個機會,”她輕聲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擁有撼動人心的力量,“證明我們值得……證明生命的韌性與智慧,值得這宇宙留下一方天地。證明‘園丁’留下的火種,沒有看錯希望的方向。”
在她進行意識溝通的同時,平台之外,地下空腔的某處,連接著能量核心的巨型導管因過載而發出不祥的、如同怪獸咆哮般的轟鳴,整個設施震動得更加劇烈。
而在裂穀之外,基地指揮中心,宏宇已經急紅了眼。通訊徹底中斷,能量讀數即將爆表,地質傳感器顯示裂穀結構處於崩潰邊緣。
“不能再等了!”宏宇對著工程團隊咆哮,“必須給林露爭取時間!啟動‘強震穩定錨’!目標,裂穀能量溢點,最大功率!哪怕隻能穩定幾秒鐘!”
“主管!強震穩定錨是為應對行星地震設計的,用來對抗這種定向能量暴走,可能會過載爆炸!而且我們無法精確定位能量核心!”一名工程師喊道。
“顧不了那麼多了!執行命令!”宏宇一拳砸在控製台上,“把所有非必要能源都輸送給穩定錨!快!”
基地邊緣,數座巨大的、如同鑽探平台般的設備發出沉重的轟鳴,尖銳的鑽頭攜帶著強大的能量場,猛地打入地下,試圖強行介入並穩定那片混亂的能量域。這是一種粗暴的、近乎自殺式的物理乾預,巨大的能量反衝讓整個龍吟基地都跟著顫抖起來,部分區域燈光瞬間熄滅。
地下設施內,林露的意識溝通與宏宇的物理穩定,幾乎在同一時刻達到了頂點。
守望者07那原本劇烈閃爍、瀕臨崩潰的影像,在林露那充滿生命力量、秩序共鳴和真誠懇求的意識洪流衝擊下,突然陷入了一種極致的靜止。就連那令人心煩意亂的警報聲,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驟然減弱了大半。
平台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雷克緊握著武器的手指微微放鬆,王嵐瞪大了眼睛,不敢錯過任何細節。
那團光影不再扭曲,而是逐漸凝聚、穩定,雖然依舊模糊,卻不再充滿攻擊性和混亂感。它“注視”著林露,沉默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終於,那個冰冷的、機械的聲音再次響起,但這一次,少了許多噪音和斷斷續續,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的意味,仿佛一個沉睡已久的古老意識,終於找回了一絲清明:
“……邏輯鏈衝突……無法……完全解析……檢測到……高濃度‘花園’秩序共鳴……與記錄中的‘毀滅傾向文明’模型……不符……”
它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重新評估。
“基於緊急協議epsion,及外部物理穩定乾預產生的……微小時間窗口……檢測到‘繼承者’潛在特質……”
最終,它做出了宣告,聲音恢宏而莊嚴,仿佛穿越了無儘時光:
“權限……臨時授予。”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