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不是牢房頂上那盞昏黃、苟延殘喘的燈,也不是屏幕幽藍、令人迷醉的光。
是法庭穹頂垂落下來的、慘白而冰冷的光。
它無情地灑落,照亮了高懸的國徽,照亮了法官深色法袍的肅穆,照亮了檢察官胸前徽章反射的、銳利如刀鋒的寒芒。
也照亮了被告席上,那個穿著不合身號服、顯得異常單薄的少年——祁默。
他站在那裡,像一截被風雨剝蝕殆儘的枯木。
手腕上沉重的鐐銬已被除去,但皮膚上那圈冰冷的印記卻仿佛已烙進了骨頭裡,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失去的自由。
他微微垂著頭,目光落在自己腳下那片被燈光照得發亮的地板,仿佛那裡能映出他破碎的過去和一片漆黑的未來。
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和塵埃的味道,那是法律機器的冰冷氣息。
旁聽席上,稀稀落落坐著幾個人影。
最前排,母親緊緊攥著衣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臉色比法庭的牆壁還要慘白。
她努力挺直著背,想要維持一絲尊嚴,但那微微顫抖的肩膀和眼中無法抑製的、巨大的恐懼與悲傷,像蛛網般將她緊緊纏繞。
妹妹縮在她身邊,小臉埋在母親胳膊裡,隻露出一雙驚恐的大眼睛,死死盯著哥哥的背影,仿佛一眨眼哥哥就會消失。
每一次法庭上響起聲音,母親的身體都會不由自主地繃緊,像驚弓之鳥。
“被告祁默!”
法官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卻仿佛蘊含著無儘的威嚴,如同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瞬間穿透了每個人的耳膜。
這聲音在寂靜的法庭裡回蕩,仿佛洪鐘在空曠的山穀裡敲響,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沉甸甸的力量,震得人心頭發顫。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被告席上的祁默身上,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在法官的注視下,他顯得有些局促不安,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扶手。
“公訴人,請陳述案情。”
法官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法庭裡短暫的沉默。
公訴人站起身來,他的步伐穩健而有力,走到法庭中央,麵向法官和陪審團,開始陳述起這起案件的經過。
聲音清晰、冷靜,不帶一絲感情,卻字字如冰錐,狠狠鑿向被告席。
“經依法偵查,現已查明:被告人祁默,自xx年x月起,利用其非法獲取的計算機技術……”
“……多次非法侵入‘xx科技’、‘xx數據’等多家公司服務器核心數據庫……”
“……在未經授權的情況下,對‘xx遊戲平台’關鍵係統進行掃描、探測,造成係統資源異常占用,影響正常運營……”
“……尤其嚴重的是,在針對‘黑蝰’犯罪集團的所謂‘逆向追蹤’行動中,被告人利用‘永恒之藍’變種漏洞,非法侵入境外托管服務器,破壞其數據存儲係統,獲取所謂‘證據’的行為,已構成對計算機信息係統的嚴重破壞……”
“……其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八十五條、第二百八十六條之規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其技術手段之專業、入侵範圍之廣、造成後果之潛在危害性巨大,情節特彆嚴重!依法應當嚴懲!”
一份份打印出來的日誌記錄、截屏圖片、數據流分析報告被作為證據呈上。
冰冷的紙張,冰冷的數字,冰冷的技術術語,構築起一道密不透風的、名為“鐵證如山”的高牆,將祁默死死圍困其中,不留一絲縫隙。
“嚴懲”二字,如同法官手中即將落下的法槌,懸在祁默頭頂,帶著千鈞之力,要將他徹底砸入深淵。
母親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幾乎要癱軟下去,旁邊的妹妹死死抱住她的胳膊,發出壓抑的、小獸般的嗚咽。
祁默閉上了眼,牙關緊咬。
絕望,如同審判庭外鉛灰色的厚重雲層,沉沉地壓下來,幾乎要將他碾碎。
他知道那些“證據”是真的,他做過。
那些被他引以為傲的“戰績”,此刻都成了將他釘死的鐵釘。
法律冰冷而公正的網,早已將他這隻自以為是的“幽靈”牢牢罩住。
“被告,你還有什麼要陳述的嗎?”
法官的聲音在法庭上回蕩,仿佛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祁默的心上。
祁默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他想要說話,卻發現喉嚨裡像是被滾燙的沙礫填滿了一樣,讓他難以發出聲音。
他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各種念頭,他想說,他入侵係統並不是為了犯罪,而是為了揪出那個騙子,為了幫助那些被欺騙的人,為了對抗真正的惡!
然而,當他的目光與那些冰冷的法條和鐵證相對時,他的這些理由卻突然變得如此蒼白無力,就像是試圖用一根稻草去撼動一座大山一樣。
“……我……”
他終於艱難地發出了一個音節,但緊接著,他又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樣,猛地咬住了嘴唇,甚至能感覺到鮮血的腥味在口腔裡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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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呢?辯解?認罪?
似乎都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他仿佛看到了一個無底的深淵就在自己的腳下,而他的身體正不可阻擋地向著深淵墜落下去。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即將吞噬一切的瞬間。
法庭角落,一個一直沉默端坐的身影,動了。
他穿著筆挺的深色西裝,沒有佩戴任何顯眼的徽章,麵容如同經年累月被風霜雕琢過的花崗岩,冷硬而沉靜。
從開庭至今,他就像一塊真正的磐石,任憑庭上風雲激蕩,巋然不動,隻有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睛,偶爾掃過被告席上的祁默,帶著一種穿透表象的審視。
此刻,他緩緩站起身。
動作並不快,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忽視的分量。
整個法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連法官都微微抬起了眼瞼。
“審判長,各位合議庭成員。”
他的聲音響起,不高,卻異常沉穩,如同磐石撞擊大地,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瞬間壓過了法庭上彌漫的絕望氣氛。
“我是特彆調查員,代號‘磐石’。”
他沒有出示任何證件,但這個代號本身,似乎就代表著某種無需言明的權威。
作為公訴人的檢察官皺了下眉,卻沒有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