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
聲音如同鋼針,瞬間刺穿黎明前的最後一絲混沌,也刺穿了祁默殘存的睡意。
身體的本能比意識更快,他猛地從冰冷的金屬床板上彈起,粗糙的製服摩擦著皮膚。
環顧四周,那些形形色色的“天才”們,也如同被無形絲線拉扯的木偶,動作或迅捷或遲滯地起身,臉上殘留著被打斷某種深層思考的不耐與戾氣。
沒有洗漱的悠閒,沒有早餐的暖香。
隻有冰冷的集合哨,和代號“鐵砧”的教官,像一尊亙古不化的寒鐵雕像,矗立在空曠的、被稱為“思想廣場”的水泥大廳中央。
慘白的燈光打在他臉上,毫無表情,隻有那雙深井般的眼睛,掃過每一個墨綠色的身影,帶著一種審視零件的漠然。
“列隊!”
兩個字,如同鐵錘砸在鐵砧上,帶著不容置疑的金屬顫音。
混亂,推搡,幾聲壓抑的抱怨。
最終,十幾個人勉強站成了兩排歪歪扭扭的隊列。
祁默站在其中,感受著身邊那個壯碩如熊的板寸青年後來知道代號“蠻牛”)呼出的粗重氣息,帶著野獸般的躁動。
角落那個陰鬱眼鏡男代號“算盤”)的指尖還在神經質地撚動著,仿佛在虛擬鍵盤上敲擊著無人能懂的密碼。
瘦高個“竹節”祁默心裡給他的代號)則歪著頭,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打量著教官。
“思想教育課。”
“鐵砧”的聲音平板無波,像在宣讀一份枯燥的儀器說明書。
他身後,一塊巨大的白色幕布無聲降下。
沒有書本,沒有講義。
隻有投影儀冰冷的燈光打在幕布上,映出一行行同樣冰冷、毫無感情的文字: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
《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
《網絡空間主權不容侵犯》
《個人行為邊界與國家利益紅線》
字字如鐵,句句如枷。
教官的聲音,伴隨著幕布上滾動的冰冷條文,開始回蕩在這空曠的水泥盒子裡。
沒有慷慨激昂,沒有情緒渲染,隻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灌輸。
“……網絡空間,是第五疆域。無形,卻攸關國脈。”
“……主權不容侵犯!任何未經授權,跨境、跨域的數據獲取、係統滲透、破壞行為,皆為侵犯主權!”
“……技術是劍,需握於國家之手,指向明確之敵!個人‘俠客’式行為,是僭越!是破壞規則!是引火燒身!”
“……你們曾經的‘炫技’,你們所謂的‘正義’,在國法麵前,皆是越界的刀刃!傷人,更傷己!”
祁默站在那裡,身體筆直,心卻如同被投入冰火兩重天。
那些冰冷的條文,像一把把無形的鑿子,狠狠鑿擊著他內心深處根深蒂固的認知。
數字江湖的快意恩仇,指尖翻轉的掌控感,那種以“幽靈”之名行俠仗義的隱秘自豪……
在“國家主權”、“法律邊界”、“國家利益”這些宏大的、冰冷的詞彙麵前,顯得如此渺小、幼稚,甚至……
危險!
他想起母親絕望的淚眼,想起冰冷的手銬,想起法庭上那堵名為“鐵證”的高牆。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自我質疑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來:
我做錯了嗎?
我幫人追回被騙的錢,錯了嗎?
我揭露那些藏在網絡暗處的蛆蟲,錯了嗎?
難道那些躲在服務器後麵、用技術傷害無辜的人,反而更有理?
內心的掙紮如同無聲的風暴。
他抗拒著這些冰冷的灌輸,卻又無法反駁那些血淋淋的後果。
思想的牢籠,正以國家意誌和法律的名義,向他緩緩合攏,擠壓著他曾經自由不羈的靈魂。
“思想課”結束,沒有討論,沒有提問。
哨聲再起。
“體能訓練!”
這一次,是真正的肉體磨礪。
空曠的水泥地被臨時劃為訓練場。
深秋的山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刮在臉上如同刀割。沒有跑道,沒有器械,隻有最原始的命令:
“俯臥撐!一百個!”
“深蹲!兩百個!”
“原地高抬腿!十分鐘!”
“鐵砧”教官如同最精準的計時器和最冷酷的監工,站在寒風裡,目光如冰冷的探針,掃視著每一個人。
他的口令簡短而有力,每一次停頓都意味著下一輪折磨的開始。
祁默的身體並非孱弱,但長期沉浸在虛擬世界,麵對這種純粹消耗肉體意誌的訓練,他很快感到了極限。
汗水浸透了粗糙的製服,黏在背上,冰冷刺骨。
肌肉在尖叫,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身邊的“蠻牛”喘著粗氣,像一頭憤怒的公牛,動作依舊狂暴有力。
“竹節”則動作輕飄飄的,帶著一種刻意的敷衍,眼神卻時不時飄向教官,帶著挑釁。
而“算盤”早已臉色煞白,動作變形,每一次深蹲都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