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眼巴巴盼著,母親係著藍布圍裙從廚房出來,手裡攥著一把竹筷。她先給坐主位的父親遞了一雙,又給胡媚娘和兩個小萌娃發了筷子,轉身往姐弟倆麵前放。
張浪伸手去接,指尖卻隻觸到一根冰涼的竹筷,孤零零躺在桌麵上。他愣了愣,轉頭一看,張華手裡也隻有一根,正歪著頭滿臉困惑。
“媽,您搞錯啦。”
張浪舉起那根筷子,臉上還掛著笑。
“怎麼少拿了一雙?這一根筷子,總不能當長矛耍吧?”
母親往灶膛裡添了把柴,火苗“劈啪”竄起來,映得她臉上泛著暖光,嘴上卻沒什麼好氣。
“你也知道一根筷子沒法吃飯?那你倒好,一個人揣著明白裝糊塗地回來,就不知道帶個正經對象讓全家放心?”
這話像根悶棍,把張浪打了個措手不及,臉上的笑僵住了,嘴巴張了張,半天沒吐出一個字來,隻能悻悻地把筷子擱在桌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竹節。
張華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腳,壓低聲音嘀咕。
“這還看不明白?咱媽這是借題發揮呢!指桑罵槐的功夫又精進了。”
她眼珠一轉,突然湊到張浪耳邊,聲音甜得發膩。
“小浪啊,你看三姐平時對你怎麼樣?小時候你偷偷把爸的酒換成白開水,是不是我幫你瞞的?還有你上中學的時候把媽種的月季折了送女同學,是不是我替你背的鍋?”
張浪心裡“咯噔”一下,警惕地把自己那根筷子攥得緊緊的,臉上堆起假笑。
“三姐對我那是沒話說,恩重如山,小弟感恩戴德!您想要啥都行,天上的月亮摘不著,地上的泥鰍我給您抓一串,就是……就是我手裡這筷子,它實在是……”
話沒說完,張華已經伸手過來,在他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力道之大,讓張浪“嗷”一聲蹦起來,疼得直咧嘴,捂著胳膊肘齜牙咧嘴。
“三姐!有話好好說,動手乾啥!你手裡不是也有一根嗎?”
張華把自己那根筷子往身後一藏,眼睛瞪得溜圓,像隻護食的小獸。
“想打我的主意?門兒都沒有!有本事自己跟媽要去,彆惦記我的!”
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黃銅火鍋正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絳紅色的湯底翻滾著,把切成薄片的羊肉卷燙得微微卷曲。
白菜幫子、粉絲、凍豆腐碼在青花粗瓷盤裡,圍著火鍋擺了一圈,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燈泡的光暈,在糊著報紙的牆上投下晃動的影子。
張浪的母親正用長筷子夾起一綹粉絲,細心地分到蘇棲和靈溪的小碗裡。
“慢點吃,彆燙著。這粉絲是隔壁李嬸家做的,比城裡買的筋道。”
胡媚娘麵前的碗裡已經堆起了小山似的羊肉,母親還在不停往裡麵添。
“小胡啊,多吃點,看你這細皮嫩肉的,肯定是平時吃的不多。”
張浪和張華並排坐在對麵,手裡各捏著一根孤零零的竹筷,在碗沿上轉來轉去。
張浪偷偷瞄了眼火鍋裡翻騰的羊肉,喉結忍不住動了動,剛想用那根筷子去戳塊豆腐,就被父親投來的眼刀釘在了座位上。
父親正端著搪瓷缸子喝米酒,眼皮都沒抬,卻像長了後眼似的,那眼神裡的威懾力比當年道觀裡的戒尺還管用。
“哎喲,這羊肉可真香。”
母親又夾了一大筷子放進胡媚娘碗裡,笑容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