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孟硯辭身邊整整五年,見過他運籌帷幄的冷靜,見過他殺伐決斷的淩厲,甚至見過他極少數時候流露出的疲憊,卻從未見過他如此……脆弱且失控的樣子。
過了好一會兒,孟硯辭才緩緩睜開眼,眼底的血絲還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已經恢複了一些清明,儘管依舊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種難以形容的……灰敗。
他推開陳默試圖攙扶的手,自己用手撐著她麵,有些跌撞地站了起來。腳步虛浮地朝著辦公室內間的休息室走去。
“後麵的行程……全部推後。”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劫後餘生般的無力感。
“是!孟總!”陳默立刻應下,看著他略顯踉蹌的背影消失在休息室門後,這才稍微鬆了口氣,但心臟仍在砰砰狂跳。
他輕手輕腳地退出辦公室,輕輕帶上門,立刻著手聯係各方,推遲孟硯辭今天所有的安排。處理完後,他站在辦公室門外,手心依舊冰涼。
他知道孟總身上肯定背負著一些不為人知的往事,否則裴嫣小姐不會說出那樣惡毒的話,孟總也不會反應如此劇烈。除了工作,孟總的生活幾乎一片空白,偶爾會獨自去醫院探望他那據說精神狀況很不穩定的母親,但也從不讓他跟隨。
那個白色的藥瓶……那突如其來的、仿佛要將他吞噬的巨大痛苦……
陳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他這位看似無所不能、堅不可摧的老板,內心深處可能藏著一個巨大的、一直在流血的黑洞。
而他,對此一無所知,也無從觸碰。
淩晨兩點,西洲集團總裁辦公室已經安靜,隻有昏暗的路燈在撲閃。
夢中。
孟硯辭在無邊無際的、粘稠的暗紅路上行走,前方像是永遠走不到儘頭的血沼澤。
空氣裡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沉悶而甜腥的鐵鏽味,壓得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刀片。
他就那樣獨自一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其中跋涉,腳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模糊的觸感。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也不知目的地在哪裡。
然後,那個清脆又充滿恐懼的哭喊聲,像一根尖針刺破血色迷霧——
“哥哥——!救我——!”
“瑤瑤!”
冰冷的窒息感如潮水般退去,孟硯辭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胸膛劇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極度安靜的休息室裡顯得格外清晰。
他脫口而出那個名字,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夢境殘留的驚悸和一種深可見骨的無力感。
又是那個夢。
他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深呼吸後才將手慢慢放下,再睜開眼,眼前不再是令人絕望的血色,而是他熟悉的、極度簡潔甚至堪稱冷硬的休息室。
黑白灰的色調,線條利落的家具,除了必要的設施,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品,空曠得像是無人居住。隻有窗外都市淩晨時分灰藍色的、被霧霾籠罩的天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滲進來,帶來一絲冰冷現實的氣息。
冷汗已經浸濕了他額前的黑發和背後的衣服。身上還是白天那一身襯衫西褲,此時已經布滿皺著。他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帶來一陣陣悶痛。
他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徑直走向浴室。
沒有開燈,他直接擰開了頭頂花灑的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