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潘家園市場,那股子混雜著舊木頭、塵土、銅鏽和淡淡黴味的氣息更加濃烈。張九歌放緩腳步,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閒逛的普通青年,而不是一個帶著明確目的、雙眼放光的獵奇者。
他沿著攤位間的狹窄過道慢慢走著,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攤位上琳琅滿目的物件。瓷器、銅器、木雕、硯台、舊書、錢幣……五花八門,應有儘有。很多物件上都蒙著厚厚的灰塵,真偽難辨。攤主們有的高聲吆喝,吹噓著自己的寶貝是“祖傳秘藏”、“王府流出”;有的則沉默寡言,蹲在攤位後,用警惕或渾濁的眼睛打量著過往行人。
張九歌沒有輕易動用古鏡的能力。一來精神力需要節省,二來他需要先憑自己的眼力學識進行初步篩選。作為頂尖的考古學家,他的基本功極為紮實,尤其是對曆代文物形製、工藝、包漿、鏽色的判斷,遠超這個時代的普通愛好者甚至一些所謂的“行家”。
很快,他就看出不少問題。一個攤位上號稱“宋代鈞窯”的瓷碗,釉色死板,開片做作,明顯是近代仿品。另一個攤主極力推銷的“漢代玉璧”,玉質渾濁,雕工呆滯,連高仿都算不上,地攤貨而已。
“看來哪個年代都一樣,贗品永遠是市場的主流。”張九歌心中暗忖,並不失望,反而更加冷靜。水渾,才好摸魚。
他注意到,那個剛才和他搭過話的、穿著舊軍裝的胖子,正在一個賣雜項的小攤前,拿著一枚銅錢和攤主爭得麵紅耳赤。
“我說老哥,你這‘鹹豐重寶’背寶泉局當十,這品相,這鏽色,頂多也就這個數!”胖子伸出兩根手指。
攤主是個乾瘦老頭,眼睛一瞪:“兩毛?你搶錢啊!這可是正經坑口出來的!你看這傳世古鏽,多自然!少三毛不賣!”
“嘿!您這就不講理了,這鏽浮著呢,指甲都能摳掉,還傳世古?我看是上周的還差不多!”胖子嘴皮子利索,絲毫不讓。
張九歌遠遠看了一眼那銅錢,憑借經驗,基本判斷那胖子說得八九不離十,那錢鏽色浮豔,字口模糊,是低仿品。這胖子眼力倒是不差,嘴也厲害。
他沒有駐足,繼續往前逛。在一個相對冷清的角落,有個老農打扮的人蹲在那裡,麵前鋪著一塊藍布,上麵零零散放了幾件東西:一個缺了口的瓦罐,幾個生鏽的箭鏃,還有一麵巴掌大小、布滿綠色銅鏽的銅牌。
那銅牌吸引了張九歌的注意。牌子的造型古樸,邊緣不規則,似乎曾經斷裂過,上麵刻著一些模糊的紋飾,像是某種獸麵,又像是變形的雲紋,透著一股子滄桑感。更重要的是,當他目光落在銅牌上時,胸口的古鏡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傳來一絲微不可察的溫熱。
有戲!
張九歌心中一動,但臉上不動聲色。他蹲下身,先拿起那個瓦罐看了看,罐體粗糙,是常見的漢代灰陶,但破損嚴重,價值不大。又摸了摸那幾個箭鏃,是鐵質,鏽蝕得很厲害,年代可能到宋元,但也是普通貨色。
最後,他才看似隨意地拿起那麵銅牌,入手沉甸甸的。牌上的銅鏽很厚,幾乎覆蓋了全部紋飾,隻能隱約看到輪廓。
“老鄉,這個怎麼賣?”張九歌用帶著點好奇的語氣問,儘量模仿著本地口音。
老農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看張九歌,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銅牌,甕聲甕氣地說:“這個……俺從地裡刨出來的,怪沉的,您給五毛錢拿走吧。”
五毛錢,相當於明天去廢品站乾一天的工錢。張九歌身上總共也就幾毛錢。他沒有立刻還價,而是用手指摩挲著銅牌上的鏽跡,同時暗中集中精神,催動了胸口的古鏡。
鏡麵微熱,一絲清涼氣流彙入指尖。腦海中影像閃現:熾熱的銅水倒入陶範,冷卻後敲開範土,一塊粗糙的銅牌初具雛形……一個穿著古代工匠服飾的人,正用刻刀仔細地在牌子上刻畫著獸麵紋飾……畫麵一轉,銅牌被係在一條皮繩上,掛在一個武士的腰間,隨著武士在軍營中行走、廝殺……最後,銅牌遺落在泥土中,被歲月侵蝕,覆蓋上層層鏽跡……
信息流浮現:
【物】:青銅腰牌
【代】:戰國中晚期約公元前300年)
【評】:軍中低級軍官或武士身份憑證,青銅質地,鑄造工藝典型,紋飾為簡化獸麵,具有較高曆史價值,市場價值因品相一般而受限,但遠超市價。
戰國青銅器!雖然隻是普通的腰牌,品相也差,但曆史價值毋庸置疑!五毛錢,絕對是撿漏了!
張九歌強壓下心中的激動,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把銅牌在手裡掂了掂:“五毛啊……老鄉,這就是塊破銅爛鐵,鏽成這樣,啥也看不出來,頂多就是煉銅料的價。一毛錢,行我就拿了,不行就算了。”他故意把價格壓得很低,這是古玩市場討價還價的常態。
老農皺起眉頭,似乎有些不樂意,但看了看張九歌那身打補丁的衣服和蒼白的臉,可能覺得這年輕人也不像有錢的主,嘟囔著:“一毛太少了,俺從鄉下拿來也不容易……三毛,最低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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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毛五。”張九歌堅持,同時作勢要把銅牌放回去。
“成成成,一毛五就一毛五!拿去拿去!”老農似乎懶得再糾纏,揮了揮手。
張九歌心中暗喜,小心翼翼地從內兜裡掏出那皺巴巴的一毛五分錢,遞了過去。接過錢,老農看也沒看,塞進了懷裡。
將銅牌緊緊攥在手心,那沉甸甸的觸感和古鏡殘留的微弱感應,讓張九歌感到一陣踏實。這是他穿越以來,憑借自身能力獲得的第一件東西,雖然沒賺錢,但證明了他的路是對的。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繼續蹲著,跟老農搭話:“老鄉,您這東西都是從哪兒刨出來的啊?還有彆的嗎?”
老農見他買了東西,態度稍微好了點,指了指西邊:“就俺們村後山,平整土地的時候挖出來的,就這幾件,沒啥值錢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