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如同無數根細針，紮進皮膚，深入骨髓。地下暗河的水流不算湍急，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推著三人在無儘的黑暗中漂流。胡八一一隻手死死抓住一塊從岸邊伸出的岩石棱角，勉強穩住身形，另一隻手緊緊拽著幾乎失去意識的張九歌。王胖子則在稍下遊一點的位置，撲騰著抱住了一根半浸在水中的枯木，凍得嘴唇發紫，牙齒格格打顫。
手電筒在落水時就已經不知去向，唯一的光源徹底消失。絕對的黑暗籠罩了一切，吞噬了視覺，放大了聽覺和觸覺。耳邊隻有水流汩汩的聲音，以及自己粗重如同風箱的喘息。偶爾有不知名的水生生物擦著身體滑過，那冰冷滑膩的觸感總能引起一陣心驚肉跳。
“老……老胡……還……還能出去嗎？”王胖子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絕望的顫抖。體溫在快速流失，意識也開始模糊，他知道再這樣泡下去，就算不被淹死，也會活活凍死。
胡八一的情況稍好，但也是強弩之末。他用力晃了晃腦袋，試圖驅散困意和寒冷帶來的麻木感。“堅持住！胖子！九歌！一定要堅持住！有水流動，就一定有出口！”他的聲音在黑暗中傳播，帶著他自己都需要堅信的力度。他不能倒下，他是這個臨時小隊的核心，如果他先垮了，三個人就真的完了。
張九歌處於半昏迷狀態，冰冷的河水反而讓他滾燙的額頭稍微舒服了一些。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要脫離這具疲憊不堪的軀殼，唯有胸口那一點微弱的溫熱，如同風中殘燭，牢牢係著他的生機。古鏡在默默守護著他最後的心脈。
時間在黑暗中失去了意義。可能過了很久，也可能隻是片刻。就在胡八一感覺自己抓住岩石的手快要失去知覺時，他似乎……看到了一點光？
不是幻覺！
在前方無儘的黑暗儘頭，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弱的、針尖大小的光點！
“光！前麵有光！”胡八一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出來，這聲音在洞穴中激蕩，仿佛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王胖子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努力望向遠方，果然看到了那一點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希望之光！“光！是光！出口！我們有救了！”求生的本能爆發出巨大的能量，他鬆開枯木，奮力朝著光點的方向劃水。
胡八一也精神大振，他鬆開岩石，一手夾緊張九歌，一手拚命劃水，向著那越來越大的光點衝去。
光點逐漸變成光斑，然後是一片朦朧的光暈。水流的速度似乎也加快了一些，帶著他們衝向光明。空氣中那股沉悶的土腥味漸漸被一種清新的、帶著草木氣息的空氣所取代！
終於，他們衝出了黑暗的隧道口！
刺眼的陽光瞬間籠罩了三人，讓他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溫暖的感覺驅散著深入骨髓的寒意，雖然身體依舊冰冷僵硬，但希望和溫暖已經注入了心間。
他們發現自己身處一條山洞溪流的下遊，河水變得清澈見底，兩岸是茂密的灌木和高大的樹木。鳥鳴聲、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取代了墓穴中死寂和恐怖的回響，一切都充滿了生機。
“出來了……我們真的出來了……”王胖子癱倒在河岸邊淺水處的鵝卵石上，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激動得幾乎要哭出來。他貪婪地感受著陽光的溫暖，仿佛重獲新生。
胡八一也將張九歌拖上岸，顧不上自己疲憊，先檢查了一下張九歌的情況。張九歌呼吸微弱，臉色蒼白，但脈搏還在跳動。“九歌！醒醒！我們出來了！”胡八一輕輕拍打著他的臉頰。
在陽光和新鮮空氣的刺激下，張九歌悠悠轉醒。他眯著眼，適應著久違的光線，看著湛藍的天空和綠色的樹木，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們真的……從那個地獄般的古墓裡逃出來了！
“胡……胡大哥……胖子哥……”他聲音虛弱，卻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沒事了！兄弟！咱們都活著出來了！”王胖子爬過來，看著活著的張九歌和胡八一，咧開嘴想笑，卻牽扯到臉上的凍傷，疼得齜牙咧嘴。
三人互相攙扶著，徹底離開了冰冷的河水，癱倒在岸邊乾燥的草地上。陽光曬在身上，驅散著寒意，也曬乾他們濕透的、破爛不堪的衣服。他們誰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躺著，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平靜與安全，回味著剛才那場驚心動魄、九死一生的經曆。
休息了約莫半個時辰，體力稍微恢複了一些。胡八一掙紮著坐起來，觀察四周的環境。這裡顯然是野人溝的深處，人跡罕至，但至少不再是那個封閉的死亡墓穴。
“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找個安全的地方徹底休整。”胡八一說道，“大家的傷需要處理，體力也透支了。而且，這野人溝邪門得很，不宜久留。”
王胖子看著自己那個雖然濕透但依舊鼓鼓囊囊的明器包袱，又看了看虛弱的張九歌和同樣疲憊的胡八一，點了點頭。再值錢的寶貝，也得有命花才行。
張九歌也勉強坐起身，他感受了一下身體，除了極度的虛弱和精神匱乏，似乎並沒有新的重傷。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胡八一辨認了一下方向，根據太陽的位置和山勢，大致判斷出了出山的路。“走吧，我記得來的時候，溝口附近有個小村子。我們得在天黑前趕到那裡，不然這深山老林的，晚上更危險。”
目標明確，求生的欲望支撐著三個傷痕累累的人。他們互相攙扶著，沿著溪流向下遊方向，步履蹣跚地，向著有人煙的地方，向著生的希望，艱難前行。
身後，野人溝深處，那片吞噬了無數生命的土地，在陽光下依舊顯得神秘而陰森。但至少，他們成功地逃了出來，帶著滿身的傷痕、驚心動魄的記憶，以及……棺槨中的所得。
重見天日，恍如隔世。而接下來的休整和回歸，將是另一段故事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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